第二十二章 怪物
如梦如幻。
黑暗的无形之物，闪耀的光球，支离破碎的倒影……难以确切描述的事物辗转于灰暗的雾气中，带着古怪的耸人听闻的声响，多样斑斓的漂浮物们就如同痴狂之下的剪影。
没有过多缘由的，“它”依然试图向更远的地方离去。
就像以前曾经发生过的很多次一样，它本能般地感觉到了什么。
莫大的恐怖已然现身，浑沦的意识竭力试图逃避着，那道来自遥远黑暗中……无论多远也能看到的浓厚血红光芒！
距离？方向？
在此或许本没有意义。
若有若无的低喃，粉碎了寂静的喧嚣，来不及体会那刺入感知中的异物，它便挣扎着升入了更高远的雾气中，犹如狼狈而逃的虫蟊。
它自然是看不到的。
就在它背后所不能及的地方，黑暗抖动着碎裂开来，自伤痕中绽放出了黑色的“光辉”，如同流动的腐败油脂。
宛若狞笑。
越过灰雾的刹那间，就像感触欺骗了自己，它明明是在上升，却莫名的有种自己正在加速沉向海底般的错觉。
现在，出现在它面前的，已不再是那片似乎永无边际的黑色了。
风带来了新的问候。
青色，紫色，金色，数不清的多彩颗粒在空中游动，它忍不住想要伸嘴去咬，却沮丧的发现没能找到自己的嘴。只得任凭气流的海涛涨落，如同雪花般的晶莹孢子挣开大地，掀起浪潮奔向高高的天穹，顺势将它一并淹没在了飞澜中。
就像一片流淌于白日与深夜之交的奇幻星空。
我在天上飞？
一个渺小的清醒念头陡然占据了感官的全部，随即被抛在脑后。自行撕裂的脖颈间长出了几张新的大嘴，不住狂躁撕咬着那些陆续从身上冒头的，一条条如同黑色肉虫般蠕动着的恶心东西，但它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坠向了脚下的陆地。
那是同样望不到边界的古怪丛林，一个被大大小小的靛蓝色晶质菌覃所共同占据的世界，每一块土地都流溢着湛然的瑰丽浮光。
摔在蘑菇伞上的怪物压弯了几朵菌覃，被弹起后滚落在更细小的菇菌间，顾不得其他，翻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长出更多的嘴，它只想用愈发尖利的牙齿挑挖出血肉间的虫子，哪怕这也需要同时啃噬自己。
痛苦也同样越发尖利。
一条条虫子被连着小块皮肉咬出，被大口碾碎成泥，渐渐化成丝丝黑气逸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一般，黑虫们纷纷唯恐落后地蠕动着，奋力向血肉更深处钻去。
撕裂般的痛楚，就像一根根带着倒刺嵌进皮肉深处的钉子旋转了起来，带着暗红的血肉疯狂抽搐。混乱中它还想要挣扎，却已然动弹不得。
——毫不掩饰的痛怒中，眼前的一切都在失去具体形态，如同大团被碾压变形橡皮泥。
……
糜烂扭曲的肉团中，“怪物”睁开了眼——
它看到了，成群结队的白色“怪物”。
————
————
精密的手术用小型电锯，正发出轻巧的嗡鸣。
臃肿的白色“怪物”们在无影灯下忙碌着，渐渐露出了一块块发红的“外皮”。
“22刀。”
沉闷发蒙的典型波士顿口音，被省略的卷舌音格外含混。
整副手套都已经被血染红的医生接过旁边递来的曲口刀具，单凭着自己的经验与一点手感，强行越过外骨破开的皮肉中，小巧的锋刃试探着从近乎视觉死角的地方缓缓切入。
短短几分钟后，伴着又是一大股血流带着骨渣喷洒在防化手术服上，冰冷的金属成功分开了组织内腔。
几绺褐毛从额前的头罩中滑出，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任由护士拿出消毒巾迅速擦去几颗已经快要落进他那淡黄瞳孔中的汗珠，主刀医生立刻收手退开脚步，让旁边同样装扮的同事顶上了位置。
直到停下手的这一刻，伴着再一次注意到眼前这个“手术对象”的全貌，忐忑、兴奋、担忧、恐惧……
五味交杂的情感，又一次回到了医生的身上。
超过八米的体长，浑身被器械破开的臃肿血肉覆盖，部分层层交叠褶皱的皮质上，足足有两三寸来厚的浓密棕黑色毛发间，插着一只只固定针孔。堪比常人腰部宽大的五六只巨化肢体被锁扣牢牢固定住，却仍在不住痉挛。由于长出了额外关节部分，而导致正被“拆卸”的一只足部呈现出不自然的反曲形态。
令人牙齿发酸的切割声很快便消停了下来。
发乌的肌肉层被横向“打开”，从中依稀还能看出几分人类外形的影子。
此时，十余名被联邦政府特别征召而来的资深医生，正围着“它”不断“工作”。
防滑瓷砖地板的大型手术室里，满目血色。
浓郁的铁腥味充斥着每一立方空间，那刺目的鲜红色，地上零散的碎骨渣，糜烂的畸形血管与病变组织，可以肉眼直观感受到的大股溅射……
正如每个在场者身上，脚下，从头到尾都满是从眼前这块巨大“肉团”中喷涌而出的血流一般。这如同身在屠宰场般的实际环境，即便有着生化防护服的遮蔽，也足以引起绝大多数常人身心上的双重不适感。
坐在稍远处的长条椅上，戴上一只猪拱嘴式的供氧罩，用力大口呼吸着纯粹来自室外，没有那股混杂着药剂、血腥味儿的“新鲜空气”，执刀医师试图以此缓和一下自身的压力。
眼前这东西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大块的复合吸水纱布从四面无死角地盖住了它的上端，对应着人类头部的位置，但盖兹特医生知道，位于那段长度超过七十公分的“脖颈”上端的……是一个足以让人做上一整晚噩梦，如同大块肿瘤般流淌黄水的“烂皮球”！
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形象，他的胃里就一阵抽搐，即便是有着多年的手术经验，但面对如此恶心的“病变”，实在是有些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沉思着，还没来得及稍微清理一下身上的“痕迹”，盖兹特医生正仔细观察着别人的手术细节，目光却无意中陡然和另外的视线接上了眼！
一处侧翻开的暗红皮肉中，沿着血管的断裂处，从“手术对象”体内深处浮现的活物正在滴溜溜地转动。
——那是一只眼球！
“加西亚！快！它又醒了！快给它再做一遍复合麻醉！”
一声惊呼，医生抛开供氧罩，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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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无形之物，闪耀的光球，支离破碎的倒影……难以确切描述的事物辗转于灰暗的雾气中，带着古怪的耸人听闻的声响，多样斑斓的漂浮物们就如同痴狂之下的剪影。
没有过多缘由的，“它”依然试图向更远的地方离去。
就像以前曾经发生过的很多次一样，它本能般地感觉到了什么。
莫大的恐怖已然现身，浑沦的意识竭力试图逃避着，那道来自遥远黑暗中……无论多远也能看到的浓厚血红光芒！
距离？方向？
在此或许本没有意义。
若有若无的低喃，粉碎了寂静的喧嚣，来不及体会那刺入感知中的异物，它便挣扎着升入了更高远的雾气中，犹如狼狈而逃的虫蟊。
它自然是看不到的。
就在它背后所不能及的地方，黑暗抖动着碎裂开来，自伤痕中绽放出了黑色的“光辉”，如同流动的腐败油脂。
宛若狞笑。
越过灰雾的刹那间，就像感触欺骗了自己，它明明是在上升，却莫名的有种自己正在加速沉向海底般的错觉。
现在，出现在它面前的，已不再是那片似乎永无边际的黑色了。
风带来了新的问候。
青色，紫色，金色，数不清的多彩颗粒在空中游动，它忍不住想要伸嘴去咬，却沮丧的发现没能找到自己的嘴。只得任凭气流的海涛涨落，如同雪花般的晶莹孢子挣开大地，掀起浪潮奔向高高的天穹，顺势将它一并淹没在了飞澜中。
就像一片流淌于白日与深夜之交的奇幻星空。
我在天上飞？
一个渺小的清醒念头陡然占据了感官的全部，随即被抛在脑后。自行撕裂的脖颈间长出了几张新的大嘴，不住狂躁撕咬着那些陆续从身上冒头的，一条条如同黑色肉虫般蠕动着的恶心东西，但它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坠向了脚下的陆地。
那是同样望不到边界的古怪丛林，一个被大大小小的靛蓝色晶质菌覃所共同占据的世界，每一块土地都流溢着湛然的瑰丽浮光。
摔在蘑菇伞上的怪物压弯了几朵菌覃，被弹起后滚落在更细小的菇菌间，顾不得其他，翻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长出更多的嘴，它只想用愈发尖利的牙齿挑挖出血肉间的虫子，哪怕这也需要同时啃噬自己。
痛苦也同样越发尖利。
一条条虫子被连着小块皮肉咬出，被大口碾碎成泥，渐渐化成丝丝黑气逸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一般，黑虫们纷纷唯恐落后地蠕动着，奋力向血肉更深处钻去。
撕裂般的痛楚，就像一根根带着倒刺嵌进皮肉深处的钉子旋转了起来，带着暗红的血肉疯狂抽搐。混乱中它还想要挣扎，却已然动弹不得。
——毫不掩饰的痛怒中，眼前的一切都在失去具体形态，如同大团被碾压变形橡皮泥。
……
糜烂扭曲的肉团中，“怪物”睁开了眼——
它看到了，成群结队的白色“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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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密的手术用小型电锯，正发出轻巧的嗡鸣。
臃肿的白色“怪物”们在无影灯下忙碌着，渐渐露出了一块块发红的“外皮”。
“22刀。”
沉闷发蒙的典型波士顿口音，被省略的卷舌音格外含混。
整副手套都已经被血染红的医生接过旁边递来的曲口刀具，单凭着自己的经验与一点手感，强行越过外骨破开的皮肉中，小巧的锋刃试探着从近乎视觉死角的地方缓缓切入。
短短几分钟后，伴着又是一大股血流带着骨渣喷洒在防化手术服上，冰冷的金属成功分开了组织内腔。
几绺褐毛从额前的头罩中滑出，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任由护士拿出消毒巾迅速擦去几颗已经快要落进他那淡黄瞳孔中的汗珠，主刀医生立刻收手退开脚步，让旁边同样装扮的同事顶上了位置。
直到停下手的这一刻，伴着再一次注意到眼前这个“手术对象”的全貌，忐忑、兴奋、担忧、恐惧……
五味交杂的情感，又一次回到了医生的身上。
超过八米的体长，浑身被器械破开的臃肿血肉覆盖，部分层层交叠褶皱的皮质上，足足有两三寸来厚的浓密棕黑色毛发间，插着一只只固定针孔。堪比常人腰部宽大的五六只巨化肢体被锁扣牢牢固定住，却仍在不住痉挛。由于长出了额外关节部分，而导致正被“拆卸”的一只足部呈现出不自然的反曲形态。
令人牙齿发酸的切割声很快便消停了下来。
发乌的肌肉层被横向“打开”，从中依稀还能看出几分人类外形的影子。
此时，十余名被联邦政府特别征召而来的资深医生，正围着“它”不断“工作”。
防滑瓷砖地板的大型手术室里，满目血色。
浓郁的铁腥味充斥着每一立方空间，那刺目的鲜红色，地上零散的碎骨渣，糜烂的畸形血管与病变组织，可以肉眼直观感受到的大股溅射……
正如每个在场者身上，脚下，从头到尾都满是从眼前这块巨大“肉团”中喷涌而出的血流一般。这如同身在屠宰场般的实际环境，即便有着生化防护服的遮蔽，也足以引起绝大多数常人身心上的双重不适感。
坐在稍远处的长条椅上，戴上一只猪拱嘴式的供氧罩，用力大口呼吸着纯粹来自室外，没有那股混杂着药剂、血腥味儿的“新鲜空气”，执刀医师试图以此缓和一下自身的压力。
眼前这东西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大块的复合吸水纱布从四面无死角地盖住了它的上端，对应着人类头部的位置，但盖兹特医生知道，位于那段长度超过七十公分的“脖颈”上端的……是一个足以让人做上一整晚噩梦，如同大块肿瘤般流淌黄水的“烂皮球”！
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形象，他的胃里就一阵抽搐，即便是有着多年的手术经验，但面对如此恶心的“病变”，实在是有些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沉思着，还没来得及稍微清理一下身上的“痕迹”，盖兹特医生正仔细观察着别人的手术细节，目光却无意中陡然和另外的视线接上了眼！
一处侧翻开的暗红皮肉中，沿着血管的断裂处，从“手术对象”体内深处浮现的活物正在滴溜溜地转动。
——那是一只眼球！
“加西亚！快！它又醒了！快给它再做一遍复合麻醉！”
一声惊呼，医生抛开供氧罩，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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