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〇四三 光之三_今安在
笔趣阁 > 今安在 > 119、〇四三 光之三
字体:      护眼 关灯

119、〇四三 光之三

  第一场审判的受审者名单,楚望前一天在申报上看到了。受审者共一百一十余人,军衔中尉以上,最高只有两名日军少佐。出庭公审的只有其中被指控罪名最多的十余人,而谢择益不在后一份名单中。

  出庭人数虽仍不算多,但已超过工部局会审公廨席位数;上海总商会闻讯,第一时间表示愿为这场临时公审提供场地。

  公审当天清晨公布了法官姓名与国籍,包括了美、中、英、法、菲、荷兰在内九位法官。虽然菲律宾不算得一个国家,但因案件涉及到南太平洋地区英属槟榔屿,所以也特许一位菲律宾法官出席法庭。

  与临时法庭同时成立的,还有一支国际检查局负责犯罪证据收集。而国际检查局临时侦查处的最高级官员,正是昨天那位布尔布隆大校。

  看到这份名单以后,她才算真正明白了布隆的意思。这第一场审判,只是针对租界的除领事与高级决策者以外的、较低一级决策者的审判。而诸如朱尔查、驻日大班在内的驻沪领事与高级决策者,一部分被暂时收押,另一部分已被事先遣返回国。

  正如布隆所说,决策者必需被保全。因为假如代表各国行使决策力的在沪最高决策者受到裁决,那就是真正承认自己“错了”;而如果只审判中下级军官,那便是“领导无方”。

  在通告最后一页,她看到这样一句话:“第一场公审公开审判租界罪犯。此后根据第一场公审定罪内容,租界六国与中国将以此为依据,修改《南京条约》《虎门条约》《天津条约》《黄埔条约》与《望厦条约》。”

  这大概就是布隆的来意。第一场公审用来平息中国人的怒火,方便之后能最大权利保护住自己的租界权利。

  一开始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与美国租界利益,以及与布隆的私心的关系。

  公审当天,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谢爵士。葛太太与她一同前来以后,等到她被陪审官员叫请去作证席位以后,葛太太便与谢爵士并排落座于听审席上。与他们坐在一起的,还有杜、黄、张和蒋先生等人。

  见到他们一同出现时,楚望才明白了,兴许商会第一时间为国际检察局提供公审场所,兴许不全是出于利益拉拢;仍可能是谢爵士有所请求,商会与青帮愿意给予他一些帮助;当然,更可能是青帮与南京之间有着密切关系,才最终使得公审场所定在了上海总商会。

  也大约因为这一层关系,葛太太也能有机会得到一个听审席位。

  除了他们外,还有南京政府官员,以及一些在包括华人与外国商人在内的、在工董局享有极高权利的在沪名人,比如玻尔。

  公审开始前五分钟,她突然注意到布隆往她这里望过来的目光。回头与布隆视线交汇时,他突然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作了个取的姿势。

  她稍稍迟疑一下,旋即慢慢将金钥匙从毛线长裙衣领里取出来,挂在外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做完这个动作,布隆微笑着将头转开以后,她却觉察到公审庭里,越来越多的目光往她这边投视过来,包括谢爵士、蒋先生、玻尔……甚至还有法官席上两名法官。

  在十点整,这种错觉带给她的短暂不适,在会审开始后很快消失。

  因为各国对这个确立政权不过两年有余的政府的法律体系完善程度存疑,在商讨,亦或是南京政府的妥协以后,这场公审最终选用英美法系进行裁决。而这类典型官僚主义的法系特点是:繁冗的举证与控辩流程。

  一份起诉书由荷兰庭长德弗雷斯宣读了近半小时。起诉书内容主要针对了纺纱厂事件中的大量日军军官与实习医生;除此之外,还有少量民国成立至今,租界在破坏中国司法主权过程中,工部局对各国犯罪军官及商人的“误判”“漏审”案件中涉案洋人,及犯有“包庇罪”的军官的申诉。

  这份起诉书却对于各国对中国百年掠夺瓜分过程中种种罪行只字不提,而是将少量杀人、反人类罪责统统归结到少数级别不够高的各国军官身上。

  上海这个“冒险家乐园”,正是帝国主义在中国领土建造的人间地狱。这个地狱里有变相阎罗殿,豢养着无数牛头马面,用以“维持治安”,实则欺压善良,包庇恶霸,凌|辱平民,勾结盗匪,诈欺取财物,走私贩毒。

  这场控诉告诉了在座出席庭审的记者:这场判决,是替你们公正处决这些阎罗的。

  事实上,这些扰害治安的累累罪行,都是外国与中国决策者默许的。

  阎罗就在殿上。是作为替罪羔羊的受审者,也是衣冠楚楚的审判者。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已经比历史本来模样好看太多了。

  尔后,由国际检察局在二十天以内收集到的包括受害人、目击者证词,工部局历史案件及上海市临时政府案件卷宗,受审罪犯询问笔录以及日记在内的三百余件证据被递送到审查官手中。而主要庭询,则是针对重要证词及询问记录,对出席目击者与受害者进行发问。

  除了她以外,出席这场审判的目击者还有一位居住纺纱厂附近六层公寓顶楼,视野可以一眼望见纺纱厂医院内景的奥地利商人,以及一位国际侦查处不知从哪里寻找到的,曾受到日本巡官威胁、逼迫她去工部局投诉谢择益涉嫌人口失踪案的失踪男孩母亲。

  一开始,对法官提出的所有关于纺纱厂医院所有恶意伤人、纵火、销毁证据等罪名指控,日本军官与医生都供认不讳。

  当法官问及火灾发生确切时间时,奥地利人说:“当晚差不多差一刻到零点时,我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等待入睡时,突然窗外开始变亮。我拉开窗户,发现源头是正对我窗户的纺纱厂医院,靠近最大那一颗梧桐树的大楼,就是你们后来所说的a栋。”

  尔后法官又问,“那么是日军先抵达纺纱厂医院,还是英国巡警?”

  “我在楼上看了一会儿。大约两三分钟,一对日本巡官从纺纱厂里跑出来,又过了大约一分钟,英国巡警很快的进去了,进去之前,两队人里,其中一队用来拦截日本巡官。”

  法官问道:“所以纵火案当晚,日本巡官出现在英国巡官之前?”

  “不。当天傍晚,我饭后散步时,便看到那两队英国巡官已经出现在纺纱厂医院一条巷子外。那时我还奇怪,这里是日捕股地界,从没有这么多巡官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应该是接受命令,事先等候在那里。”

  奥地利人证词发表完,一直坐在座椅里低头沉默的受审人之中,突然有一个人极其明显的抬头来冲着她咧嘴大笑着,正是佐久间。

  而后法官又问男孩母亲:“在你的证词里,你说你是在前年十二月将你的孩子卖给一个叫潘明的人贩子。”

  “是的。”

  “为什么要卖掉?”

  “因为……”那女人有短暂的局促,尔后妩媚又惶恐的笑道:“因为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有孩子。我养不活他,他还会使我丢掉这份饭碗,我们母子两都会死。她们都把孩子卖给潘明,说有租界里有一些日本人没有小孩,卖给他们,他们就带他回去日本,像日本小孩一样吃饱穿暖,不会受苦。”

  法官又问:“那你为什么五个月以前,又突然要找回他了?”

  “因为他们找到我,说我的小孩儿在去日本的船上,被洋人偷走了。他们说洋人都爱吃小孩儿……”

  她大约听不懂英文,取证过程中翻译也没有告诉过她,她们的小孩到底被送去了做了什么。所以她此刻仍旧不温不恼,脸上带着一点任人宰割的惶惑的笑容。直到回答完所有问题,翻译告知她可以坐下了,她便回头环视一圈,对听审席微笑以后,才极有身段的婉转落座。

  听到一声“林致女士”,她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庭长。

  庭长尚未发问,他旁边的美国法官突然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庭长思量片刻,在她还没讲半个字时,他突然吩咐一旁的庭审员记录下几句话。

  尔后,庭长问:“根据皇家学会上海物理学研究院多名成员证词,在研究院数月时间里,佐久间一郎曾对你进行过多次骚扰?”

  她点头,用英文回答,“是的。”

  庭长听见她英文发音,稍稍一愣。停顿片刻,尔后又问,“佐久间一郎,你是否对此供认不讳?”

  佐久间一郎也用英文说道:“我否认。”

  另一位美国法官看他一眼,低头翻出一本资料,“根据国际检察局从你住处取得的日记,于二月二十八日,你写下:‘从今天起,我打算将你称之为五号,我的宝贝,我的烈性畜生。’根据你多篇记录,你多次从日记里流露出爱意的对象正是林致女士。于三月二十七日,你甚至写下:‘想将她据为己有’。”

  美国法官将取证日记递交给陪审员一一监视的过程中,听审席一片哗然。佐久间一郎的妻子与母亲正陪同他的祖父坐在听审席第一排,听闻这一证词,三人纷纷的将审判席上自己的孙子、儿子与丈夫远远望着,似乎想要好好听他亲口回答。

  而他却耷拉下头,像个蔫掉的皮球,被人抽掉脊梁的人皮躯壳那样垂了下去。

  庭长接着发问:“zoetse是什么时候将他的转轮枪交给你的?”

  “在仁科芳雄教授抵达日本当晚。”

  记录员飞快的记录着。

  庭长又问:“佐久间受到两处枪伤,是否是你开|枪|射|击的?”

  她说:“是的。”

  “同一时间,你头部也受到剧烈撞击。在场还有两名受害中国人,分别遭受了锐器切割、绳索勒伤。当时情况是什么样?”

  “另一位军官与副官将她们两带走了。佐久间一郎告诉我,若是想要救她们,便跟他去马场。在马场时,他得知纺纱厂实习女医生被救出以后,让马场主对二人进行施虐的同时,逼我朝他开枪。”

  “为什么逼你朝他开枪?”

  “我不知道,长官。他用我的头部撞击墙壁,那时我已经不太清醒了。我记得他威胁我时说,要让zoe与他一起陪葬。”

  法官席上一阵沉默。

  那位法国法官突然用法语问:“在研究院取证时,不少研究员的证词都称:时常见zoe开车接送你。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翻译还没张嘴,她楞了一下,用法语说道,“抱歉长官?”

  这时庭长打断他:“请勿问与起诉书内容无关的话。”

  尔后,庭长对她说:“陪审团会根据你的旧证词,与今天法庭上新的取证,对zoetse,佐久间及藤间三人一部分罪名进行重新判定。”

  新的取证?可是她今天所讲的,和上周去工部局取证的证词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坐下以后,她有些懵。

  她能感觉到两名美国法官,以及身为国际警察局取证官的布隆,在取证以及询问证词时,都试图最大限度取得对谢择益有利的证据。比如研究院成员的证词,又比如那名四马路的妓|女。可是同时她也明白,即使在这里脱罪,也没有多大可能让他逃脱自己国家的审判。

  正是这一层敏感的身份,也使得他无法出席这场公开审判。在真正洗刷掉他对帝国不忠的罪名之前,他无法出现在公开场合,如同销声匿迹至今的郑先生一样。

  取证与控辩结束后是两刻钟的休庭时间,留给法官与陪审团给名单上一百余人商量最终定罪。她提心吊胆了好几小时,终于能短暂松一口气。事已至此,不论结果如何,好像都只能听由天命。

  即使在雅思口语考试、第一次发表演讲时以及没准备充分的考试前,她都从没这么紧张过。一颗心悬在半空,至今半年过去了,仍旧没能松下这口气。

  她以为是封闭的审判庭太过压抑了,决定起身出门透一透气时,一转头,便见到玻尔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她还有点力气开个玩笑:“没想到礼拜日也能见到上司!”

  玻尔却没她这么好心情,拉她走到墙角,低声问道:“那位英军上尉与你什么关系?”

  她一愣:“什么关系?”

  玻尔道:“最近研究员许多人都将自己配偶接到中国来了。费米的妻子,奥本的女友,以后还会有更多人的伴侣会来到中国。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心咯噔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却比脑子快一步的问,“怎么回事?”

  “前几周,徐与卢从香港发来电报,西北部的‘金矿’发现了。两座矿场与一个工程师研究所正在搭建中,这也是为什么需要所有研究员将自己伴侣与孩子接到中国来。未来很多年,所有人都将以工程师的身份‘秘密’的呆在那个未知坐标。你明白吗?你的工程师的身份,同时也是你的伴侣的庇护。”

  她一愣:“可是……我与谢先生什么都不是。”

  玻尔因为着急,所以有一些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抓起她脖子上的金钥匙对她说:“phibetakappa,美国最古老的兄弟会,会将钥匙授予每年最优秀的毕业生,可以佩戴,以示荣誉。这把金钥匙价值极高,是黄金本价近百倍,是自我广告最好工具!它还有另一个用处,可以用作定情信物,当作订婚戒指,送给女友……”

  玻尔话音一落,坐在远处的一群记者跑到近前来,突然将她包围了。被人山人海簇拥着,在高举的一只一只相机下,她听到许多人在问:“林三小姐,你在庭上用三种语言应对如流。你才不到十六岁,便已经拥有大学学位。你并未与林校长同去欧洲游学,可别人常说你精通六国语言。你的姐姐年长你两岁,却刚刚中学毕业,英文讲的并不好,请问你父亲的教育方式是否有什么不同……”

  “林三小姐,你与斯家有婚约在先,后来听说一点师生绯闻失去婚约,现在为何又有传言称你与汇丰银行股东、香港谢爵士长子交往从密?”

  “林三小姐,许多国外报纸预测你将一篇论文有望荣膺今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林三小姐,林家世代从文从政,你年纪这么轻,却又在理科学界有如此高的造诣,请问与你生母有关系吗?”

  ……

  打量记者迅速将身形瘦削的少女逼退至公审庭门外走廊的小角落里。刚才还站在她身边的物理学界巨头,此刻被前来采访上海公审的记者快速推攘至人群最外围。

  一位美国记者犹豫靠近玻尔,小声询问:“尼尔斯·亨利克·戴维·玻尔博士?”

  玻尔理了理起了褶皱的衣襟,准备接受采访。

  美国记者有些局促的与他握了手,尔后端起相机快速拍了一张玻尔的半身照,微笑着问道:“听说您的部门成员有望获得今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您也是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有人称您将成为第二个卢瑟福——像他一样桃李满天下,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

  ……

  听审席上那一行上海香港名人统统望向记者聚拢过去的角落。

  这是六国公审,齐聚近百名政界名人与六国军官,以及几十国、多家报社的近百名记者。在费贝达金钥匙在容貌姣好的东方少女脖颈上亮相,包括日本罪犯的日记,以及后来她以三国语言回应庭审长官……这一群世界顶尖的记者,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立刻明白:这个少女,这个公审关键证人,恐怕不同凡响。

  有不少人都从记忆库里寻找到这个名字:与绯闻、与她物理学界曾经也许会被认可的成就、与她那因绯闻而被掩埋的才能、与她在极轻的年纪便获得本科学位及精通六国语言的传闻,在东南亚首富长子赠与她的金钥匙出现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所有记者都明白了,公审过后,她极有可能成为上海甚至整个远东舆论的热点!

  而精明如葛太太与谢爵士,在发觉美国陪审员与法官在证词上对谢择益的偏驳,以及在看见她脖颈上的金钥匙以后的格外关注,都使得这两人立马便意识到:这婚事一定能救他!

  看了好一阵,葛太太转头对谢爵士说:“怎么样。我这侄女,优秀吧?”

  谢爵士轻哼一声。

  葛太太也哼笑一声,“你今年五十了吧?算了算,你也念了三十年佛,吃了半辈子的素。假使我侄女真做了你谢家儿媳妇,从今往后,谢勋,你怕是可以荤素不忌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谢勋是超高校级的prador,是英国侵略中国的一等一的帮凶啊,不然阿正为啥和他爸爸不和,谢勋干啥又要吃素==

  最后一句。。。我觉得蛮好理解的吧

  ——

  我头好痛啊==不是为什么突然获得诺贝尔奖了,而是很早以前就有报纸说徐少谦、梁璋和她有可能得诺奖。但是在说起她时,别人都会觉得她是个菟丝花,因为徐少谦她才有名字的。

  这个推测一直都有!!!但是没有证实!!!后来又有可能得不了了。即使现在,也不一定能得。

  但是今天是什么情况??六国公审啊!!!几十国记者啊!!!从语言能力,到费贝达金钥匙,眼尖的记者一眼就看出她要出名了啊!!!所以将自己听说过所有有关她的传闻都迅速翻出来,嗅着点味儿,立马就意识到:这个人要红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qu70.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qu70.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