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_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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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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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小报消息时效性特别强,黄浦江边的枪声还在回响,街头巷尾已经铺天盖地的号外。前无抱着热乎乎的蟹黄包从铺子出来的时候,被谁硬塞了一张传单在怀里。传单上大字写着:百里香江杀人案凶手落网,配图上,“犯人”倒地,手脚被绑,旁边是端着枪的日本宪兵,画面粗陋,却明明白白透出浓重的血腥气。

  前无把传单折好握在掌心,靠近路边站定。他闭上眼睛,看到黄浦江碧水底层翻滚着暗红的血色,听到灰暗天空下盘旋着不散的哀嚎。几无声息的,往生咒从他唇边漫开,连绵不断,从细微到震耳再到轰轰然盖过周遭的一切喧嚣。没人知道上海头顶有多少游魂飘荡,没人知道那些佛咒能不能让灵魂呼啸着奔赴西方。

  季平常说,超度的意义有两重,其一,让死者安宁,其二,让生安宁。至于死者能不能安宁,此时的前无并不想追究,他睁开眼睛,目光慢慢结出一层薄冰。天就快黑透,前无走在路上,跟行人、车辆擦肩而过。很快,夜色笼罩的上海就会变成他的猎场。

  那天前无回到周家,在华丽的客厅与程翊相对而坐。程翊听着他的笑话慢慢地撕咬手上的纱布,直到朱泽来告诉他可以出发去赴日本领事馆的邀约。其实早就明白,当你扼着强盗的咽喉,你才有可能跟他讲道理。除此之外,想都别想。

  前无坐在窗边,目送程翊的车子消失在视线尽头。卧室墙角半人高的景泰蓝花瓶里,渡劫栖身其中,前无默默拿了刀,像道影子一般,跳窗、□□,消失在无边暗夜。

  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人们都可以视而不见。就比如,今晚的百里香江依旧宾客满堂,中国人,法国人,美国人,日本人,举着酒杯,带着笑容,不久前响彻黄浦江的枪声没有打扰到大家的兴致。有人说,无论世情如何,总得生活下去。

  百里香江不同于对面的夜总会秋波渡口,没有歌舞,不算喧哗。所以,当程翊一队人带着沉默而冷硬的表情踏入大门,有那么一分钟得到了在场客人们的关注,但也只是一分钟而已。在客人们发现来人被引导向楼上某包厢之后,他们立即放松下来继续谈笑。不过是来吃饭,不是来动武的。

  包厢里面的摆设是纯正的日式风格,程翊进门只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直挺挺地跪坐在木地板上,在对方还算流利的中文寒暄和自我介绍之后,程翊找了个最舒服的盘腿姿势坐在了方桌的对面。主人就是日本领事馆的机要秘书谷田靖。对方表现得非常之友好,就像占领东北那码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他们从没伤害中国。程翊听着对方用带着日本人才有的那种刻板恭敬,把自己从小到大的重要经历一一道来,家变、迁沪,入黄埔、参北伐、少年成名、青云平步……面对被调查的这么详实的个人信息,他只是微笑,淡淡回一句:“谷田先生汉语说得很好,除了在驻中国使领馆这半年入乡随俗,想必早在日本情报二科时就潜心钻研过,情报工作仅一年连升三级,可见谷田先生能力之出众,据说日军很多重大情报的获得您都居功至伟,尤其与东北方面渊源颇深……”当年的柳条湖事件震惊中外,诸多迹象都显示这个谷田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程翊抬起眼睛直视对面的人,对方发现自己在彼此的了解上没占到什么便宜,淡定地扭头吩咐手下人上菜。

  精致的生鲜被连续不断的传到程翊面前,谷田靖简单地做着菜色的介绍。站在程翊身后不远处的朱泽暗暗冷哼,这是故意找程翊膈应吧。几年前某次西南地带的战役里,他们与主力失去联系被围困在一片沼泽附近,断粮数日,不敢生火,又找不到能吃的东西,最后只能抓些草叶上的蜗牛、泥水里的青蛙和咬得动的虫子充饥。程翊当时也吃得不少,只是最后突围的时候,他为了保护同伴被敌人的枪托砸中背后倒在了地上,之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黏黏糊糊一团中居然还有好几个黑色的蝌蚪在蠕动……此后程翊时常都会把这事儿拿出来当笑话说,并且告诫大家,吃东西要多嚼几口,嚼得烂一点。但是,朱泽却看在眼里,从那以后只要不是必须,程翊就绝不吃生的肉类。

  最后上来的是一小壶清酒,谷田为程翊倒了一杯,说:“程师长,这是我家乡的酒,口味柔和,每次喝我都会想起家门前的那条小溪,还有小溪旁边成排的柳树……”

  程翊端杯子闻了一下,半闭起眼睛说道:“我身边有个兄弟也曾送我一种酒,酒气刮得人鼻子疼,比夹雪的北风还要凛冽,喝下去就像一道火烧过无边无际的黑土地……他说那是他家乡的酒,他说他死都得回家……”

  谷田靖稍微愣了一下,而后郑重地说:“程师长,在下对家有另外一种理解……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程翊放下酒杯,答道:“如果是东亚共荣之类的,那就不劳解释了。”

  “程师长难道不懂这个道理,没有强大的控制,任何集体都会陷入无休的混乱,而我们就是来结束中国长期的混乱状态的。”谷田说得认真。

  程翊冷笑一下,“谷田先生,阁下和阁下的军队为什么会来中国,我想我们心里都明白。生存艰难,谁都想要最广的天地和最富饶的资源,你来,我不意外。您说的冠冕堂皇,倒不如一句‘弱肉强食’听得真诚。”

  谷田靖听完哈哈笑起来,声音从低到高极富层次感,被揭穿也毫无尴尬,佯装的客套陡然升做了狂嚣:“我本人不是很喜欢聪明人,因为太直接。既然程师长话已至此,那我就直说吧,此次邀程师长前来,是我们想要借用上海东部几个码头装卸货物。劳烦师长以特派员身份代为传达至南京政府,请下令允许我方正常租用,当然我们会付相应的租金。”

  程翊感到自己的怒火就在皮肤下燃烧,却轻巧地眨眨眼睛,嘴角牵着明明白白地不屑:“凭什么?”

  “上海码头基本都是黑帮在经营,我方也只是想要尽力保护我国侨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程师长你是明白人,若此事能成必不会白白劳烦您。”谷田靖一个手势,两个日本兵抬来一尺见方的木箱放在程翊身旁,有人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黄灿灿的金条。“这些只是前期一点小小心意。”

  程翊瞟了一眼,为难地说,“谷田先生您要知道,这事还要上海警备司令点头,绍司令出身东北军,他对日本人的成见之深可以想象,要他同意

  恐怕不那么容易。”

  谷田再招手,一模一样的另一箱黄金摆在程翊面前,“所以,有劳程师长务必直接对南京方面提此请求。”看着似乎动摇了的程翊,谷田笑得轻蔑。

  “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码头那些人吞了你们不少好东西,而且集体拒绝给你们做工,逼急了就闹事。之前几次火拼,各有伤亡。”这些都是周振告诉他的,不过周振的原话是,机枪对砍刀,尸横遍地。

  虽然没人承认,但是那时上海的某些反日帮派的确是整个上海少有几根尖刺,明白□□地与日本人作对,死过伤过,带着血强硬地屹立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带,不肯低头,不肯沉默。

  “那些工人偷换我们的货物,损坏我们的船只,处处与我方为敌,手段卑鄙……”

  程翊笑着摇头:“谷田先生此言差矣……”他无视谷田疑问的眼神,直接叫朱泽找人把手边的两厢黄金收起来。“东西我收下了,先谢过……”他起身离座往外走。

  谷田看着他的背影说道:“那码头的事情就拜托程师长了。”

  程翊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笑着说:“码头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死心吧,你们可以打着共荣的旗号屠戮中国人,可以在杀人后喊冤求偿,可以自己制造事件挑起争端,面对这样的你们,让我想讲道义都毫无立场。实话说,码头不可能给你们,我能做的,只有拿你的钱,不给你办事,还请见谅。”

  “程师长,”谷田发现被耍了,声音瞬间冷下来,“我知道你只是暂行职务来到上海,很快就会回南京。还会有别的人过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不,极少有人像你,你不合作,总会有人合作,结果是一样的,这就是中国人,我们不在乎钱,我们有耐心……而且,你离开上海,你的亲人还在……周部长年事已高,你应该为他们多做考虑。”

  “我知道上海有我的亲人,我也知道,上海到处都是你们的仇人。你有耐心,也要看你有多长的命。”程翊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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