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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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地势低洼的排水井入口，这入口下方其实是一个山洞，另一边洞口在村东面的峭壁上。镇上的人们利用山洞的走势，把这个洞道当成了雨季时的排水通道，平时排水井入口被长条石遮掩起来，雨大了就掀开泄水。洞口足够两个成年人进出，小满说她就是把昏迷的杨军医推进这个洞里了，还让另外一个叫孙君生的村民帮忙看着。
程翊不敢带照明的东西，怕被洞里的人发现，只好摸黑沿着地道往前走，即便是眼睛适应了这浓重的暗，也还是看不清任何东西。昨日的雨水不多，他脚下有细细的水流向前方流淌，他循着这微弱的水流声分辨方向。
洞道曲折，山石突兀，石头上铺着一层滑腻的苔藓，洞顶不时有水滴下来。走了很久，程翊终于看到前方有了一团光亮。这光亮昏黄如豆，该是放在地上的油灯发出的，看来洞里的人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他正要继续前行，忽然感到身后有动静。黑暗中一只胳膊猝然自背后探出来捂住了程翊的嘴，程翊立刻单手扣住他的手腕，左肘向后方袭去。“别出声！”前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近，近乎贴在耳朵上，程翊急急收了力道。前无把头搭在程翊的左肩上，继续耳语道：“是我。”程翊觉得心跳忽然停了一下，而后毫无防备地狂跳成一团，几乎要把胸腔撞碎。气息撒在脖子里，滚烫如火星一般自左耳开始瞬间烧透了程翊，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前无将将松手的时候，恰巧一串水珠自洞顶落下来，落在程翊右脸颊上，也打湿了前无捂着他的手，于是，前无随手就拿衣袖给程翊蹭去了额头和脸上的水渍，嘱咐道：“这山洞有年头了，水里怕是少不了寄生虫，别进眼睛里。”黑暗的压迫感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绵密柔韧的窒息。
前无跟踪着程翊账前的黑影在后山的林间穿梭，而后又进入镇中的窄巷，兜兜转转之后，黑影又进了林子，出了林子在后山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这空地也没有特别的，只是临着山崖，山崖边上是一块石碑，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上面刻了‘止息’两个大字。从村民口中听说过，这止息碑不是他们先人所立，先人辗转逃难至此时，此碑屹立风中已经不知多少年了，立碑人早就不可考。先人一来对此遗世之地颇为满意，二来觉得此碑正是上天让他们止步、生息之示下，便定居于此了。黑影在距离止息碑不远的地方停下，扒开树枝石块之类的东西，露出一个洞口，那人左右看看，便跳进了洞里。这里与小满家附近的洞口一样，是排水洞连接地表的另一个洞口。前无隔了片刻也跟了下来，只不过他前脚刚发现亮光，后脚就觉察到了追踪而来的程翊。
两人都知道此时此地不能说太多。程翊整理好心绪，同前无一起躲在暗影里慢慢向前。迎面而来风似乎大了一些，甚至能听到明显的风声，那罩了防风罩的灯影也摇晃了几下，离洞口应该是不远了。绕过一块巨石，果然看到了透着光的洞口，因为是满月，即便背光，洞口光线的明亮程度也足够看清轮廓。面前有两个人，一左一右靠在洞口的岩壁上，左边的人一动不动，似乎被捆绑着，右边的人时不时往洞外扔个石子，隔一会儿便能听到细微空旷的回响，这响声提醒着所有人一个事实，洞口外就是万丈悬崖。
情况不明，偷袭并不现实。程翊和前无干脆走出来，程翊说道：“你就是孙君生吧，小满让我到这里来接杨军医。”
扔石子的人回头，说话声音起来并不惊讶，“看来是小满嫂子还是告诉你们了。我跟她说她这个办法不行，她就是不信。她伤了杨军医不敢让军队的人知道，就把人藏到山洞里。她说都是因为我成亲才害得大家都染了病，说我欠她家的，逼着我来帮她看着杨军医。既然长官你们找来了，那就赶紧把人带走吧。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是被逼的。”
君生顺从的表现并没有让人感到放松，因为他说话时过于平静，那点想要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显得毫不迫切。程翊觉得哪里不对，这事未免太容易，不值得之前所费的周张。但看君生旁边那个人的身形、衣着确是杨军医无疑。无论如何，先把人救下来再说。他拦住前无上前的动作，说：“我过去。”前无点点头，警惕地跟在程翊两米之外。慢慢靠近地过程中，君生并没有什么动作，仍是看着洞口外的群山，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长官，你也要为我做主啊，镇子上的人都说是因为我成亲的宴席让疫病传染开的，有人为泄愤砸了我家的屋子，有人偷偷砍了我家的树，可是我家人也都死了，我刚过门的妻子死的时候都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人们把账记在我家头上，我家人的账该找谁呢？”
前无靠近油灯时，抬脚踢翻了灯油，那油燃起来，沿着地势向前流动，光也明亮了许多，把程翊面前的路面照得清楚些。
程翊小心走到杨军医身边，旁边的君生忽然叫他：“长官，你听？”他又丢了一颗石子，过了一会儿山谷传来隐隐的滚落声。洞口下面是深渊，洞口对面是万年不变的山河大地，明月清辉，亿万的人和亿万种人生，在这静默的天地中，聚散来去，飘忽如同长风吹散烟尘。程翊看到君生正望着自己，年轻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说：“我有点害怕，陪陪我好吗？”说完便纵身一跃，直直地从崖边跳了下去。程翊伸手去拦，只来得及碰到一点衣服，同时程翊发现君生腰间系着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在杨军医身上。紧跟着巨大的下坠力量扯着杨军医的身体也重重地向着山崖下冲去。原本三人的位置就在悬崖边，程翊用力拉住杨军医的胳膊，借脚下唯一一块凸起的石头全力后蹬，没想到的是，石头居然是松动的。程翊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感觉自己的一只脚被石头周围事先藏好的链子锁死，而此时程翊注意到杨军医腕间居然也缠了几道金属锁链。
一眨眼地功夫，程翊整个身体都已经随着君生和杨军医两个人下坠的力量被拖到洞口之外的崖壁上。地面湿滑，程翊一路被拖着下滑的过程中竭力地用手指扣住一切凸出的东西以缓冲下坠的力量。前无看到程翊的身体快速向崖边滑坠，他毫不迟疑地扑过去，但仅仅碰触到程翊的两根手指，便看着它们滑落不见。前无觉得心底一沉，茫然地在崖边的地上摸索了几下，居然摸到一片沾了泥水的指甲，那些被万千经卷和经年历练尘封在心底的暴怒和懊恼瞬间冲上头顶，他后悔因为怜悯没有在第一时间
制服那个村民，这才给了他伤害程翊的机会。前无认为，他和程翊之间有这种默契，他们都已经做好了随时收到对方死讯的准备，而这样眼睁睁地看他在眼前消失，前无反倒觉得不真实。
脚下传来的呼救声也证实了这点。“前无，赶紧救命啊！”声音微弱，但却立刻就唤醒了前无的理智。他找了个斜侧的角度，发现在一颗凸起的石头下，程翊正双手抓紧了生在崖壁上小树的根部。他的一只脚通过锁链绑着杨军医的一只手，而杨军医身上的绳子另一头则吊着最下面的君生。小树根部的碎石不断散落，预示着它坚持不了多久。极度紧张下爆发的力量让程翊让感觉不出身上的疼，他看到前无飞身扑救的急切，也感受到了那没能抓住彼此的手指，他是如此的不甘心就这么死在那人面前，疫病尚且没能要他的命，要是这么死了，未免也太轻易和儿戏。而君生发现自己停止下落，颇为失望，不断扭动着身子，三个人都随之摇摇欲坠。
前无看着程翊还挂在不远处的崖壁上，立刻冷静下来地过了一遍眼前的局势：首先，他没有能接触到程翊的角度和位置，没有办法给程翊助力；其次，树根附着的岩石碎裂得很快，没有时间去找人帮忙；第三，他必须想办法减轻程翊的负担，可是只去掉君生恐怕没用，两个人的重量也会把树根扯掉，但是连接程翊和杨军医的金属链悬空且多股，他手中的渡劫虽然号称削铁如泥，在不好着力的情况下，如果一次没有全部砍断，那他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样的话，他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前无找了个方便的角度，将短刀刀头捏在手中，对着君生喊道：“最下面那个，你别乱动了，想死，我成全你。”君生愣了一下，向上看去。前无看准时机，就在这三人贴近崖壁的一刻，手中短刀飞旋而出，正切中杨军医那只绑了锁链的前臂中部，刀刃没入岩缝，手臂应声断成两截。下面两个人落进山谷的青雾里，随后传来噗噗的两声，像是掉落了两个口袋。
程翊感到脚上一松，低头看到悬在他脚下的就只剩了半截手臂。前无即刻脱了上衣拧成绳子状将程翊拽上来。程翊几乎力竭地躺在泥水里，前无将他脚下的锁链和断臂取下，手臂断口处甚至没有滴血。
程翊说：“我是发现铁链时才发现杨军医身上的尸斑，看样子怕是白天的时候人就没了。”前无从衣服下摆撕了两条布料下来，将程翊两个掉了指甲的手指缠绕包裹住，他说：“我的视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些，踢翻油灯之后，我就看出来了。”
之后程翊没再说多说什么，握着杨军医的断手，躺在地上，直到东方泛白。
回去的路走得很慢，因为猛烈的拉伸让程翊身体受力的腰、膝、踝关节都有损伤，前无一路耐心地架着他。路上遇到了仍在搜寻的队伍，程翊只告诉他们收队。
前无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朱泽去找绳子，朱泽不敢怠慢，不到中午便准备了几大捆。他按前无的要求将绳子一头牢牢固定在止息碑上，前无自己则背了竹筐，沿着绳子滑下那人迹罕至的山谷里。杨军医的尸体是分两次被前无背上来的，第二次上来时，天已经黑了。其他军医一起把尸体拼起来，细细缝补，程翊亲手将那截断臂缝合回去。
尸体被抬去焚烧的路上，临时救治点里的病人能动的都挤在帐篷口处目送杨军医，抽泣声一片，也有很多其他的村民，只是躲在暗处无声无息地默默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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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地势低洼的排水井入口，这入口下方其实是一个山洞，另一边洞口在村东面的峭壁上。镇上的人们利用山洞的走势，把这个洞道当成了雨季时的排水通道，平时排水井入口被长条石遮掩起来，雨大了就掀开泄水。洞口足够两个成年人进出，小满说她就是把昏迷的杨军医推进这个洞里了，还让另外一个叫孙君生的村民帮忙看着。
程翊不敢带照明的东西，怕被洞里的人发现，只好摸黑沿着地道往前走，即便是眼睛适应了这浓重的暗，也还是看不清任何东西。昨日的雨水不多，他脚下有细细的水流向前方流淌，他循着这微弱的水流声分辨方向。
洞道曲折，山石突兀，石头上铺着一层滑腻的苔藓，洞顶不时有水滴下来。走了很久，程翊终于看到前方有了一团光亮。这光亮昏黄如豆，该是放在地上的油灯发出的，看来洞里的人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他正要继续前行，忽然感到身后有动静。黑暗中一只胳膊猝然自背后探出来捂住了程翊的嘴，程翊立刻单手扣住他的手腕，左肘向后方袭去。“别出声！”前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近，近乎贴在耳朵上，程翊急急收了力道。前无把头搭在程翊的左肩上，继续耳语道：“是我。”程翊觉得心跳忽然停了一下，而后毫无防备地狂跳成一团，几乎要把胸腔撞碎。气息撒在脖子里，滚烫如火星一般自左耳开始瞬间烧透了程翊，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前无将将松手的时候，恰巧一串水珠自洞顶落下来，落在程翊右脸颊上，也打湿了前无捂着他的手，于是，前无随手就拿衣袖给程翊蹭去了额头和脸上的水渍，嘱咐道：“这山洞有年头了，水里怕是少不了寄生虫，别进眼睛里。”黑暗的压迫感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绵密柔韧的窒息。
前无跟踪着程翊账前的黑影在后山的林间穿梭，而后又进入镇中的窄巷，兜兜转转之后，黑影又进了林子，出了林子在后山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这空地也没有特别的，只是临着山崖，山崖边上是一块石碑，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上面刻了‘止息’两个大字。从村民口中听说过，这止息碑不是他们先人所立，先人辗转逃难至此时，此碑屹立风中已经不知多少年了，立碑人早就不可考。先人一来对此遗世之地颇为满意，二来觉得此碑正是上天让他们止步、生息之示下，便定居于此了。黑影在距离止息碑不远的地方停下，扒开树枝石块之类的东西，露出一个洞口，那人左右看看，便跳进了洞里。这里与小满家附近的洞口一样，是排水洞连接地表的另一个洞口。前无隔了片刻也跟了下来，只不过他前脚刚发现亮光，后脚就觉察到了追踪而来的程翊。
两人都知道此时此地不能说太多。程翊整理好心绪，同前无一起躲在暗影里慢慢向前。迎面而来风似乎大了一些，甚至能听到明显的风声，那罩了防风罩的灯影也摇晃了几下，离洞口应该是不远了。绕过一块巨石，果然看到了透着光的洞口，因为是满月，即便背光，洞口光线的明亮程度也足够看清轮廓。面前有两个人，一左一右靠在洞口的岩壁上，左边的人一动不动，似乎被捆绑着，右边的人时不时往洞外扔个石子，隔一会儿便能听到细微空旷的回响，这响声提醒着所有人一个事实，洞口外就是万丈悬崖。
情况不明，偷袭并不现实。程翊和前无干脆走出来，程翊说道：“你就是孙君生吧，小满让我到这里来接杨军医。”
扔石子的人回头，说话声音起来并不惊讶，“看来是小满嫂子还是告诉你们了。我跟她说她这个办法不行，她就是不信。她伤了杨军医不敢让军队的人知道，就把人藏到山洞里。她说都是因为我成亲才害得大家都染了病，说我欠她家的，逼着我来帮她看着杨军医。既然长官你们找来了，那就赶紧把人带走吧。这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是被逼的。”
君生顺从的表现并没有让人感到放松，因为他说话时过于平静，那点想要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显得毫不迫切。程翊觉得哪里不对，这事未免太容易，不值得之前所费的周张。但看君生旁边那个人的身形、衣着确是杨军医无疑。无论如何，先把人救下来再说。他拦住前无上前的动作，说：“我过去。”前无点点头，警惕地跟在程翊两米之外。慢慢靠近地过程中，君生并没有什么动作，仍是看着洞口外的群山，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长官，你也要为我做主啊，镇子上的人都说是因为我成亲的宴席让疫病传染开的，有人为泄愤砸了我家的屋子，有人偷偷砍了我家的树，可是我家人也都死了，我刚过门的妻子死的时候都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人们把账记在我家头上，我家人的账该找谁呢？”
前无靠近油灯时，抬脚踢翻了灯油，那油燃起来，沿着地势向前流动，光也明亮了许多，把程翊面前的路面照得清楚些。
程翊小心走到杨军医身边，旁边的君生忽然叫他：“长官，你听？”他又丢了一颗石子，过了一会儿山谷传来隐隐的滚落声。洞口下面是深渊，洞口对面是万年不变的山河大地，明月清辉，亿万的人和亿万种人生，在这静默的天地中，聚散来去，飘忽如同长风吹散烟尘。程翊看到君生正望着自己，年轻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说：“我有点害怕，陪陪我好吗？”说完便纵身一跃，直直地从崖边跳了下去。程翊伸手去拦，只来得及碰到一点衣服，同时程翊发现君生腰间系着一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在杨军医身上。紧跟着巨大的下坠力量扯着杨军医的身体也重重地向着山崖下冲去。原本三人的位置就在悬崖边，程翊用力拉住杨军医的胳膊，借脚下唯一一块凸起的石头全力后蹬，没想到的是，石头居然是松动的。程翊听到哗啦啦的声音，感觉自己的一只脚被石头周围事先藏好的链子锁死，而此时程翊注意到杨军医腕间居然也缠了几道金属锁链。
一眨眼地功夫，程翊整个身体都已经随着君生和杨军医两个人下坠的力量被拖到洞口之外的崖壁上。地面湿滑，程翊一路被拖着下滑的过程中竭力地用手指扣住一切凸出的东西以缓冲下坠的力量。前无看到程翊的身体快速向崖边滑坠，他毫不迟疑地扑过去，但仅仅碰触到程翊的两根手指，便看着它们滑落不见。前无觉得心底一沉，茫然地在崖边的地上摸索了几下，居然摸到一片沾了泥水的指甲，那些被万千经卷和经年历练尘封在心底的暴怒和懊恼瞬间冲上头顶，他后悔因为怜悯没有在第一时间
制服那个村民，这才给了他伤害程翊的机会。前无认为，他和程翊之间有这种默契，他们都已经做好了随时收到对方死讯的准备，而这样眼睁睁地看他在眼前消失，前无反倒觉得不真实。
脚下传来的呼救声也证实了这点。“前无，赶紧救命啊！”声音微弱，但却立刻就唤醒了前无的理智。他找了个斜侧的角度，发现在一颗凸起的石头下，程翊正双手抓紧了生在崖壁上小树的根部。他的一只脚通过锁链绑着杨军医的一只手，而杨军医身上的绳子另一头则吊着最下面的君生。小树根部的碎石不断散落，预示着它坚持不了多久。极度紧张下爆发的力量让程翊让感觉不出身上的疼，他看到前无飞身扑救的急切，也感受到了那没能抓住彼此的手指，他是如此的不甘心就这么死在那人面前，疫病尚且没能要他的命，要是这么死了，未免也太轻易和儿戏。而君生发现自己停止下落，颇为失望，不断扭动着身子，三个人都随之摇摇欲坠。
前无看着程翊还挂在不远处的崖壁上，立刻冷静下来地过了一遍眼前的局势：首先，他没有能接触到程翊的角度和位置，没有办法给程翊助力；其次，树根附着的岩石碎裂得很快，没有时间去找人帮忙；第三，他必须想办法减轻程翊的负担，可是只去掉君生恐怕没用，两个人的重量也会把树根扯掉，但是连接程翊和杨军医的金属链悬空且多股，他手中的渡劫虽然号称削铁如泥，在不好着力的情况下，如果一次没有全部砍断，那他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样的话，他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前无找了个方便的角度，将短刀刀头捏在手中，对着君生喊道：“最下面那个，你别乱动了，想死，我成全你。”君生愣了一下，向上看去。前无看准时机，就在这三人贴近崖壁的一刻，手中短刀飞旋而出，正切中杨军医那只绑了锁链的前臂中部，刀刃没入岩缝，手臂应声断成两截。下面两个人落进山谷的青雾里，随后传来噗噗的两声，像是掉落了两个口袋。
程翊感到脚上一松，低头看到悬在他脚下的就只剩了半截手臂。前无即刻脱了上衣拧成绳子状将程翊拽上来。程翊几乎力竭地躺在泥水里，前无将他脚下的锁链和断臂取下，手臂断口处甚至没有滴血。
程翊说：“我是发现铁链时才发现杨军医身上的尸斑，看样子怕是白天的时候人就没了。”前无从衣服下摆撕了两条布料下来，将程翊两个掉了指甲的手指缠绕包裹住，他说：“我的视力本就比一般人好些，踢翻油灯之后，我就看出来了。”
之后程翊没再说多说什么，握着杨军医的断手，躺在地上，直到东方泛白。
回去的路走得很慢，因为猛烈的拉伸让程翊身体受力的腰、膝、踝关节都有损伤，前无一路耐心地架着他。路上遇到了仍在搜寻的队伍，程翊只告诉他们收队。
前无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朱泽去找绳子，朱泽不敢怠慢，不到中午便准备了几大捆。他按前无的要求将绳子一头牢牢固定在止息碑上，前无自己则背了竹筐，沿着绳子滑下那人迹罕至的山谷里。杨军医的尸体是分两次被前无背上来的，第二次上来时，天已经黑了。其他军医一起把尸体拼起来，细细缝补，程翊亲手将那截断臂缝合回去。
尸体被抬去焚烧的路上，临时救治点里的病人能动的都挤在帐篷口处目送杨军医，抽泣声一片，也有很多其他的村民，只是躲在暗处无声无息地默默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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