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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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你朋友了，开不开心？”
前无扫了一眼电报内容，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师长还能亲自上阵吗？”旁边的时又卿冷冷地问：“若是真的遇到了他出手拦阻呢？”作为协助前无完成任务的副手，时又卿必须了解任务的所有细节，并按前无的安排行事。她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性子，如果不是程翊跟前无关系匪浅，时又卿也断不会多此一问。前无眼睛转转，那个暗夜林间的拥抱似乎余温未散，转眼却要刀兵相见。虽然他们从未真正的针锋相对过，但前无心里就是有这种认知，他这个朋友不会容易对付，如果太轻易了，那前无觉得自己倒是会有点失望。
关于如何才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争论，是个只能用结果来证明的问题。之前的一切方式都是尝试，各种力量都在践行自己的救国理想，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说自己走的路一定能成功。他们目标既有重合的部分，也有对立的部分，互相猜测也互相提防，说到底，大路朝天，看谁走得远。
前无能理解程翊的立场，但他要做的事却不会因此受影响。他们不是敌人，他们只是走的路不同。本来动手的目标只是行政院长，其他人如果不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是不必下杀手的，可是程翊职责所在，会不会以命相拼，并未可知。前无想了想，对时又卿说，“不用特别顾忌。”时又卿默默看了前无一眼，那人的表情居然是认真的。她点点头，心里虽然仍有些疑惑，但积攒在心底的针对程翊的那些嫉恨却神奇地消失了大半，毕竟，没有谁在前无心里是特别的，这个认识让时又卿心里很平衡。喜姐啧啧嘲讽：“你这孩子当真是没有心，那个程翊好歹还想着等你完成任务了为你请医生治疗疤痕，你现在是怎样，丝毫不念人家的好处？”前无无所谓地在柜台旁边的椅子坐下，长腿搭在面前的方桌面上，没答话。喜姐踱步过去，一巴掌拍在前无大腿上，“老娘刚擦的桌子。”前无懒懒地收回腿，手指钩了喜姐别在腰间的真丝帕子，在桌子上随意抹了两把。旁边的时又卿额角瞬间跳了几下。喜姐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很宝贝这个朋友的，而且上次仓库爆炸之后，他的人多次来找我询问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是真的好。”
前无答道：“关系好是真的，但任务必须要完成，这一点毋庸置疑。”喜姐冷哼一声，“跟你师父一个德行。”前无有自己的考虑，他不可能去要求时又卿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对谁手下留情，因为这也攸关时又卿自己的性命，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前无觉得没有必要讨这个人情，任务目标又不是程翊，程翊不过是个可能存在的阻碍，他枪法卓绝、心思活络，而且人多枪多。时又卿是很厉害，可前无私心里觉得程翊应该付得来，到时候需要手下留情的还不一定是哪方。
南京。
程翊端起手边的茶小小啜了一口，面前是第四遍修改完的主会场安保布防图。这个月南京将召开两场最高级别党和国家的会议，会议与会者都是各方实权人物。而今东北、华北相继陷落，全国形势告急，国党高层已经在多个场合数次表示里抗日的倾向和决心，这两场会议主题之一便是商讨对日政策。或许这将是个转折，一直以来妥协退让的旗帜会被奋起反抗所取代，中国人不用再压抑心底的血性，刀枪遍指日寇国贼，收付失地，重回故园，那些曾经加诸中华大地的屈辱也还有机会去洗刷掉，而这个国家仍有希望。虽然这些都还未经证实，虽然国党内部亲日势力仍然强大，但这样的空穴来风已然让包括程翊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振奋不已。也正是因为这次会议如此重要，程翊才会亲自带队，全力协助警备厅做好安保事宜，就是为了避免会议期间出现任何闪失，影响议程。
一阵冷风吹开了窗户，把雨水的潮湿气味送到程翊鼻尖。
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也是阴雨天？他是不是又在独自忍受着皮肤底层翻起的痛痒？有没有去涂止痒的药水？可按时又卿的说法，他们是要去东北的，东北这个时候该下雪了，下雪的话，他的皮肤也会有感觉吗？他们的任务也不知道完成得怎么样了？其实他们未必去东北，那可能只是个幌子……
程翊思绪搂不住得发散开去，数不清这是第多少遍去回忆两个人暗夜林间的告别。他总是想在那些细枝末节里找些前无去向的线索，却总是先一步迷失在过于梦幻的回忆里。他的手指贴着骨瓷的茶杯外壁，无意识地慢慢滑动。那天的拥抱，程翊的右手就是这样贴在前无一侧的耳后皮肤上，那里免于烧伤，细腻柔软得如同丝绒，皮肤表面的热度烙在程翊指尖，底层血液的搏动一下一下撞进他心里。前无的手抚过他的发尾，声音在耳边浅笑着、轻叹着、又纵容着说“你啊……”，无边温柔淋漓而下，程翊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早就回不了头了。
朱泽进门就见程翊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户在走神儿，他过去把窗户关了，并给他家师座披了件大衣。程翊收回心神，听朱泽详细报告了会场周围的排查情况，距会议开幕还有两天，全部安保人员已经到位，重要环节和突发情况处置已经演练多遍，巡逻和轮换岗也照实战情况行动起来。“只要一切议程按预定的在会场正常举行，那这些安排几乎是万无一失的。”朱泽信心满满。
“哪有万无一失的事呢？军警宪特哪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我们自己负责的这一环节还是要加倍小心。”程翊说道。
“是。”朱泽接着说：“话说您刚才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程翊端起茶杯，稳稳当当地喝了一口，嘴角弯起来，没有回答。
朱泽胆子大起来：“属下猜测，大概是想起了接风酒会上撒了您一身红酒的乔会长家的千金，属下瞧得仔细，那姑娘虽然是故意的，但毕竟人长得漂亮。”程翊没什么表情地瞥了朱泽一眼，朱泽继续作死：“不是这个，那就是想起了莫愁湖边扭伤了脚摔进您怀里的周副市长家的三小姐，属下查过了，这个脚伤可是实打实的，下足了血本。”程翊冷着脸把杯子往桌面重重一放。朱泽马上又去给蓄了水，却仍调笑道：“师座别动气，还有几个送补品、送冬衣的我都没来得及跟您汇报呢，不过我知道您看不上那些花花草草。所以，从那日石楼镇一别到最近这段时间您的表现来看，属下大胆地猜测，莫不是您和那位，有进展了？”
算不算有进展，程翊也说不清。他旋着手
里的茶杯，低声说：“只是抱了一下。”
朱泽听了眼睛瞪得老大，“抱……抱了一下？谁抱谁啊？咋抱的？”
“就是普通的，两个人，面对面，互相，抱了一下。”程翊觉得这么苍白的描述，已经很客观了。
“是您先……动手的？”朱泽再次确认。
程翊点头。
朱泽大脑飞速构画出各种抱的场景，想象力无限延展开去，两人相拥的画面居然被拼凑出了诡异的协调感，令人难以置信。虽然朱泽早就知道程翊对前无的心思，却没对这份情感抱有乐观的态度。倒不全是因为世情离合，或者身份立场，主要还是前无其人太超脱了。
许是相处日久、共同成长起来的原因，无论程翊如何天纵英才、智计无双，在朱泽看来，他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为凡尘俗世所牵绊，但隔着时空的滤镜看前无，那位便是锋利绝尘的兵器、是身披赤焰的厉鬼、是以杀渡世的金刚，总之不是千丈红尘里泛泛的存在，更不是可以抱在怀里的温热的人。程翊这些年追逐的就是一个影子，一个鬼魂，一个传说，凭运气追到了也没用，因为留不住。他只兀自闪耀，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朱泽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程翊，满脸都写着：我不信，你吹牛。
“你是不是觉得，像他那样的，合该摆三只清香供着，或者五体投地拜着，或者额头贴上黄纸符躲着，总之就是该离得远远的，任何的亲近甚至亲近的想法，都是冒犯、亵渎，都是找死。”程翊说完看着朱泽，那人啄米似地点头，一副‘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你咋知道？’的表情。程翊挑眉笑，“所以能抱一下，算是进展了吧。”
朱泽真心地为他家师座的勇气鼓起掌来，“说实话，我个人觉得，您敢抱一下，而那位没有打死您，就已经算爱您了，如果他也动手抱了您，那四舍五入差不多就是很爱您了。”程翊大概明白，事情没那么乐观，却还是忍不住怀抱期待，神情也是少见的和暖，心底温柔，眼底光芒，如少年时清澈明亮。
雨花路上的茶楼酒馆生意兴隆，附近的酒店也几近满员，各国各地赶来南京的记者们都住在附近，因为这里离中央党部的会场不远。茶楼一角，时又卿坐在前无对面，看着他喝着茶吃着点心，似乎对眼面临的局面不是很在意。
记者的出入证审查很严格，这本也不算问题，毕竟两个人的身份材料都经得起查，出入证也都是国党中央宣传部制发的，问题在于，他们刚刚收到可靠的消息，明天会议开幕式会有专人负责记者身份和设备的进门核查，而核查人员身份的就是朱泽，朱泽是熟人，真的碰了面，很难蒙混过去，所以想以记者的身份混入国党党部的大门有点困难。时又卿提议给朱泽找点麻烦让他当天没办法去执勤，换个陌生人就应该没问题了。前无摇摇头，如果单单朱泽出事了，以程翊的心思必然会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进而猜到记者群中可能会有问题，到时候恐怕会更加小心，甚至可能不放记者进去，这个方法用意太明显，不好。
“目标人物平日戒备森严，极少露面，更难接近，这次的会议开幕式是难得机会，要是错过了再找机会就会更难。”时又卿出门换了喜姐给做的厚衣服，立领偏襟的珍珠色的夹棉上衣，衣领、袖口、衣摆都是银灰色的缠枝刺绣，浅紫色长裙，纯黑的兔毛披肩，长发挽在脑后，实打实的肤白貌美，引来不少深深浅浅的目光。
前无一边注意着周遭人们对这次会议的议论、对出席会议的各派人物的猜测，努力收集有用的信息，一边听着时又卿放低声音说的话。从出门到坐在这里喝了一壶茶的时间，前无终于正眼打量了一下时又卿，时又卿抬眼跟他对视片刻，目光看上去倔强又冷漠。前无毫不掩饰地摇摇头，说道：“走吧，回去换衣服。”
片刻之后，程翊办公楼外墙下闪出两个黑色的身影。前无跟时又卿商量好，时又卿去闹出动静引开程翊和朱泽，而他去程翊办公室翻找会场的布防图。布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没那么容易找到，即便找到了，已经泄露的布防方案也会被程翊临时调整，所以找布防图不是目的，目的是让程翊以为他们在找布防图，而让时又卿打伤追拿她的朱泽顺理成章不被过多解读。
时又卿二话不说消失在黑暗中。前无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将一个比较危险的事情交给了时又卿去做，而留给自己的工作只是装装样子，翻翻东西，及时撤退就好。时又卿完全不介意危险，能帮前无做点什么她很甘愿，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前无下意识地在避免跟程翊发生正面冲突，就算是人之常情，也让她稍微感到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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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无扫了一眼电报内容，自言自语道：“他一个师长还能亲自上阵吗？”旁边的时又卿冷冷地问：“若是真的遇到了他出手拦阻呢？”作为协助前无完成任务的副手，时又卿必须了解任务的所有细节，并按前无的安排行事。她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性子，如果不是程翊跟前无关系匪浅，时又卿也断不会多此一问。前无眼睛转转，那个暗夜林间的拥抱似乎余温未散，转眼却要刀兵相见。虽然他们从未真正的针锋相对过，但前无心里就是有这种认知，他这个朋友不会容易对付，如果太轻易了，那前无觉得自己倒是会有点失望。
关于如何才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争论，是个只能用结果来证明的问题。之前的一切方式都是尝试，各种力量都在践行自己的救国理想，此时此刻，谁也不敢说自己走的路一定能成功。他们目标既有重合的部分，也有对立的部分，互相猜测也互相提防，说到底，大路朝天，看谁走得远。
前无能理解程翊的立场，但他要做的事却不会因此受影响。他们不是敌人，他们只是走的路不同。本来动手的目标只是行政院长，其他人如果不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是不必下杀手的，可是程翊职责所在，会不会以命相拼，并未可知。前无想了想，对时又卿说，“不用特别顾忌。”时又卿默默看了前无一眼，那人的表情居然是认真的。她点点头，心里虽然仍有些疑惑，但积攒在心底的针对程翊的那些嫉恨却神奇地消失了大半，毕竟，没有谁在前无心里是特别的，这个认识让时又卿心里很平衡。喜姐啧啧嘲讽：“你这孩子当真是没有心，那个程翊好歹还想着等你完成任务了为你请医生治疗疤痕，你现在是怎样，丝毫不念人家的好处？”前无无所谓地在柜台旁边的椅子坐下，长腿搭在面前的方桌面上，没答话。喜姐踱步过去，一巴掌拍在前无大腿上，“老娘刚擦的桌子。”前无懒懒地收回腿，手指钩了喜姐别在腰间的真丝帕子，在桌子上随意抹了两把。旁边的时又卿额角瞬间跳了几下。喜姐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很宝贝这个朋友的，而且上次仓库爆炸之后，他的人多次来找我询问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是真的好。”
前无答道：“关系好是真的，但任务必须要完成，这一点毋庸置疑。”喜姐冷哼一声，“跟你师父一个德行。”前无有自己的考虑，他不可能去要求时又卿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对谁手下留情，因为这也攸关时又卿自己的性命，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前无觉得没有必要讨这个人情，任务目标又不是程翊，程翊不过是个可能存在的阻碍，他枪法卓绝、心思活络，而且人多枪多。时又卿是很厉害，可前无私心里觉得程翊应该付得来，到时候需要手下留情的还不一定是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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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翊端起手边的茶小小啜了一口，面前是第四遍修改完的主会场安保布防图。这个月南京将召开两场最高级别党和国家的会议，会议与会者都是各方实权人物。而今东北、华北相继陷落，全国形势告急，国党高层已经在多个场合数次表示里抗日的倾向和决心，这两场会议主题之一便是商讨对日政策。或许这将是个转折，一直以来妥协退让的旗帜会被奋起反抗所取代，中国人不用再压抑心底的血性，刀枪遍指日寇国贼，收付失地，重回故园，那些曾经加诸中华大地的屈辱也还有机会去洗刷掉，而这个国家仍有希望。虽然这些都还未经证实，虽然国党内部亲日势力仍然强大，但这样的空穴来风已然让包括程翊在内的很多人都感到振奋不已。也正是因为这次会议如此重要，程翊才会亲自带队，全力协助警备厅做好安保事宜，就是为了避免会议期间出现任何闪失，影响议程。
一阵冷风吹开了窗户，把雨水的潮湿气味送到程翊鼻尖。
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也是阴雨天？他是不是又在独自忍受着皮肤底层翻起的痛痒？有没有去涂止痒的药水？可按时又卿的说法，他们是要去东北的，东北这个时候该下雪了，下雪的话，他的皮肤也会有感觉吗？他们的任务也不知道完成得怎么样了？其实他们未必去东北，那可能只是个幌子……
程翊思绪搂不住得发散开去，数不清这是第多少遍去回忆两个人暗夜林间的告别。他总是想在那些细枝末节里找些前无去向的线索，却总是先一步迷失在过于梦幻的回忆里。他的手指贴着骨瓷的茶杯外壁，无意识地慢慢滑动。那天的拥抱，程翊的右手就是这样贴在前无一侧的耳后皮肤上，那里免于烧伤，细腻柔软得如同丝绒，皮肤表面的热度烙在程翊指尖，底层血液的搏动一下一下撞进他心里。前无的手抚过他的发尾，声音在耳边浅笑着、轻叹着、又纵容着说“你啊……”，无边温柔淋漓而下，程翊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早就回不了头了。
朱泽进门就见程翊看着被风吹开的窗户在走神儿，他过去把窗户关了，并给他家师座披了件大衣。程翊收回心神，听朱泽详细报告了会场周围的排查情况，距会议开幕还有两天，全部安保人员已经到位，重要环节和突发情况处置已经演练多遍，巡逻和轮换岗也照实战情况行动起来。“只要一切议程按预定的在会场正常举行，那这些安排几乎是万无一失的。”朱泽信心满满。
“哪有万无一失的事呢？军警宪特哪个环节都可能出问题，我们自己负责的这一环节还是要加倍小心。”程翊说道。
“是。”朱泽接着说：“话说您刚才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程翊端起茶杯，稳稳当当地喝了一口，嘴角弯起来，没有回答。
朱泽胆子大起来：“属下猜测，大概是想起了接风酒会上撒了您一身红酒的乔会长家的千金，属下瞧得仔细，那姑娘虽然是故意的，但毕竟人长得漂亮。”程翊没什么表情地瞥了朱泽一眼，朱泽继续作死：“不是这个，那就是想起了莫愁湖边扭伤了脚摔进您怀里的周副市长家的三小姐，属下查过了，这个脚伤可是实打实的，下足了血本。”程翊冷着脸把杯子往桌面重重一放。朱泽马上又去给蓄了水，却仍调笑道：“师座别动气，还有几个送补品、送冬衣的我都没来得及跟您汇报呢，不过我知道您看不上那些花花草草。所以，从那日石楼镇一别到最近这段时间您的表现来看，属下大胆地猜测，莫不是您和那位，有进展了？”
算不算有进展，程翊也说不清。他旋着手
里的茶杯，低声说：“只是抱了一下。”
朱泽听了眼睛瞪得老大，“抱……抱了一下？谁抱谁啊？咋抱的？”
“就是普通的，两个人，面对面，互相，抱了一下。”程翊觉得这么苍白的描述，已经很客观了。
“是您先……动手的？”朱泽再次确认。
程翊点头。
朱泽大脑飞速构画出各种抱的场景，想象力无限延展开去，两人相拥的画面居然被拼凑出了诡异的协调感，令人难以置信。虽然朱泽早就知道程翊对前无的心思，却没对这份情感抱有乐观的态度。倒不全是因为世情离合，或者身份立场，主要还是前无其人太超脱了。
许是相处日久、共同成长起来的原因，无论程翊如何天纵英才、智计无双，在朱泽看来，他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为凡尘俗世所牵绊，但隔着时空的滤镜看前无，那位便是锋利绝尘的兵器、是身披赤焰的厉鬼、是以杀渡世的金刚，总之不是千丈红尘里泛泛的存在，更不是可以抱在怀里的温热的人。程翊这些年追逐的就是一个影子，一个鬼魂，一个传说，凭运气追到了也没用，因为留不住。他只兀自闪耀，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朱泽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程翊，满脸都写着：我不信，你吹牛。
“你是不是觉得，像他那样的，合该摆三只清香供着，或者五体投地拜着，或者额头贴上黄纸符躲着，总之就是该离得远远的，任何的亲近甚至亲近的想法，都是冒犯、亵渎，都是找死。”程翊说完看着朱泽，那人啄米似地点头，一副‘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你咋知道？’的表情。程翊挑眉笑，“所以能抱一下，算是进展了吧。”
朱泽真心地为他家师座的勇气鼓起掌来，“说实话，我个人觉得，您敢抱一下，而那位没有打死您，就已经算爱您了，如果他也动手抱了您，那四舍五入差不多就是很爱您了。”程翊大概明白，事情没那么乐观，却还是忍不住怀抱期待，神情也是少见的和暖，心底温柔，眼底光芒，如少年时清澈明亮。
雨花路上的茶楼酒馆生意兴隆，附近的酒店也几近满员，各国各地赶来南京的记者们都住在附近，因为这里离中央党部的会场不远。茶楼一角，时又卿坐在前无对面，看着他喝着茶吃着点心，似乎对眼面临的局面不是很在意。
记者的出入证审查很严格，这本也不算问题，毕竟两个人的身份材料都经得起查，出入证也都是国党中央宣传部制发的，问题在于，他们刚刚收到可靠的消息，明天会议开幕式会有专人负责记者身份和设备的进门核查，而核查人员身份的就是朱泽，朱泽是熟人，真的碰了面，很难蒙混过去，所以想以记者的身份混入国党党部的大门有点困难。时又卿提议给朱泽找点麻烦让他当天没办法去执勤，换个陌生人就应该没问题了。前无摇摇头，如果单单朱泽出事了，以程翊的心思必然会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进而猜到记者群中可能会有问题，到时候恐怕会更加小心，甚至可能不放记者进去，这个方法用意太明显，不好。
“目标人物平日戒备森严，极少露面，更难接近，这次的会议开幕式是难得机会，要是错过了再找机会就会更难。”时又卿出门换了喜姐给做的厚衣服，立领偏襟的珍珠色的夹棉上衣，衣领、袖口、衣摆都是银灰色的缠枝刺绣，浅紫色长裙，纯黑的兔毛披肩，长发挽在脑后，实打实的肤白貌美，引来不少深深浅浅的目光。
前无一边注意着周遭人们对这次会议的议论、对出席会议的各派人物的猜测，努力收集有用的信息，一边听着时又卿放低声音说的话。从出门到坐在这里喝了一壶茶的时间，前无终于正眼打量了一下时又卿，时又卿抬眼跟他对视片刻，目光看上去倔强又冷漠。前无毫不掩饰地摇摇头，说道：“走吧，回去换衣服。”
片刻之后，程翊办公楼外墙下闪出两个黑色的身影。前无跟时又卿商量好，时又卿去闹出动静引开程翊和朱泽，而他去程翊办公室翻找会场的布防图。布防图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没那么容易找到，即便找到了，已经泄露的布防方案也会被程翊临时调整，所以找布防图不是目的，目的是让程翊以为他们在找布防图，而让时又卿打伤追拿她的朱泽顺理成章不被过多解读。
时又卿二话不说消失在黑暗中。前无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将一个比较危险的事情交给了时又卿去做，而留给自己的工作只是装装样子，翻翻东西，及时撤退就好。时又卿完全不介意危险，能帮前无做点什么她很甘愿，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前无下意识地在避免跟程翊发生正面冲突，就算是人之常情，也让她稍微感到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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