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冰河_丑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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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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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正中的两棵寒梅,绽放着点点蕊黄,雪满屋梁,沁人的暖香将这处陋室衬出些世外之地的意味。

  “那时落魄,便是你赁下这处小院,供我科考读书。”寒梅下立着的男子玉姿仙容,袍带迎着朔风不停地吹拂在梅树边。

  思量许久,楚山浔还是决意将她带来这处,盼着能找回些过往旧忆。前两日来看时,这里早已被旁的人家赁去了。楚山浔随手拿出块银锭子,就叫那户人家心甘情愿地搬了别处去。

  见她蹙眉深想,似是有所思的模样,他上前拢了拢她的披风“院里风大,去屋里瞧瞧吧。”

  福桃儿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朝前走了步,避开了他的手。

  两间相连的陋室,有东边那所摆了个大通铺,一个年代久远的圆凳子,瞧着破败的很。其实昨日这里还全不是这样,新来的那户人家还算殷实,屋子里摆了好些生活物件,是他凭了记忆,叫人连夜布置,才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那些模糊的光影在眼前闪动,福桃儿隐约确定己在这处生活过,可究竟是与何人,当日情形如何,她是丝毫也想不起来。

  头上一阵晕眩,她眉心的皱褶更深,快步就朝屋后而去。

  打开后院的门,入目之处是一条逶迤无尽的冰河,隔着两岸人家。可以想见春夏之际,此处草木葱茏、摇撸往来的市井之气。

  平城的冬季冷得刺骨,河道不宽,冰面约厚半尺。极目望去,虽然萧索的很,已有胆大的百姓,穿了单衫夹袄,在那儿凿洞网鱼吃。

  见她似是有些好奇地探了探身子,楚山浔瞧了瞧冰面,确定没有危险后,便朝下一跃,立稳后回头展眉“你来北地六年,许是没见过这个,要去瞧瞧吗”

  “不必了吧,既然没见过,对忆起过往也是无益吧。”对他这种时刻看顾的态度,福桃儿总觉着有些别扭。不过是多瞧了一眼,这人便能看穿她的心思。

  “来,下来,我接着你。”青年朝上伸出了左手,示意她下去。

  河道不过是数丈之宽,冰面上虽然萧索也是别有一番开阔风光。下首的青年长身玉立,抬了头正对她眉眼盈盈,淡青下摆在晴空朔风里摇曳微扬。

  陌生错乱的光影再次袭来,这人怎么会是己的夫君呢便说他两个是主仆,因着脑海中的空茫,她都不大相信的。

  半提了裙子,福桃儿朝下点点头,矮了身子探下足尖“那便去瞧瞧。”

  冰面极滑,楚山浔穿着的是军中的马靴,底部厚实纹路浮凸,因此并不觉得什么。见她避开了己的手,疏离地矮着身子朝下探脚,他不禁得眼眸一暗。

  还未来得及失落,就听耳旁一声轻呼,他侧转了半步,反应极快得单手便将人扶稳“小心些,这处跌了可不是玩儿的。”

  “晓得了。”似有些羞氖己的托大,福桃儿客气地想要拂开他的搀扶,刚小心地迈了一步,足尖又是一个翘咧,略懊恼地脱口道“这缎面绣鞋还真是滑,不如男子的鞋好走。”

  楚山浔侧头看她,眼底带了些欣喜“是想起了什么”

  她顿了顿,看了下缎面鞋上精巧的花绣“我从前可是穿过男装”

  见她茫然地立在冰面上,慢慢地凝起淡极的眉头,楚山浔心底掠过丝不忍,上前作势想要将人横抱而起。

  肩头搭上一温热的大手,福桃儿回过神来,垂首呐呐地推开了他“不敢劳动主子叫人看见了要误会。”

  “上来,我背你过去。”青年蹲下身子,转头认真地瞧着她。

  北地民风开放,街头巷尾小儿女间,要不出格,有些亲昵相携的意态也是常有。人们见了也就是笑着艳羡,并不会指手画脚地说闲话。

  福桃儿然是要推拒,可身前的青年似乎是看出的她的想法。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朝后斜挑着,竟是说不出的风情,唇珠略抿,带出些委屈讨好的意味“娘子,上来吧,就让我再背你一次。”

  一缕发丝从玉冠里落出,随风贴在他右侧脸上。不仅是眉眼五官,就是肤色质地,在男子中他也是罕见得姣好。顺着耳侧一道如刀裁的墨黑鬓角,又衬得俊朗洒脱,丝毫不显女气。

  无论如何,这张脸的气质神色都和梦魇中的人相去甚远。如今朗日昭昭,福桃儿是将那些黑暗屈辱的光影放下了片刻,就被眼前这关切的眉目蛊惑了。

  她心口一跳,犹豫地看了眼他,又极快地移开了视线。也许多经些从前历过的事,能更快地恢复记忆呢。念及此,她也就垂了眸子,轻轻地将手揽在了他项上。

  才刚触及他的后背,一双坚实有力的手就将她朝上一托,视线瞬间向上平移,连远处的凿冰的渔民都清晰了些。腿弯被他牢牢勾住,福桃儿便能倾身伏趴在他身上。

  “抱稳了。”感受着后背上温软分量,他勾唇,笑得温暖。

  “嗯。”她是有些紧张,不惯这般贴身的亲近。

  好在冬日衣裳厚实,隔了袄子大氅,便是贴的再紧些,也断不至于触碰过多。这人的后背实在是安稳宽阔,从紧绷到适应,也就是一会儿工夫。望着远近人家高低错落的门户屋脊,久远的记忆顷刻涌入脑海。

  原来这个场景她真的历过,也是这般冰封千里,一个男人说抱不动她了,便将她背了起来。是那时,周身都冷得厉害,触目所及俱是兵燹残火

  是爹爹啊从京城一路南归,最后到了江阴那青瓦白墙的小小院落福桃儿蓦得睁大双眼,怎么也料不到,最先恢复的记忆,竟是十七八年前的年幼往事。

  她看到老爹的悉心疼爱,阿娘的啰嗦勤谨,兄长的冷漠嫌弃,嫂嫂梁氏的刻薄刁难还有一个垂髫明媚的小姑娘,将她抱在怀里,喊着桃桃、桃桃,面目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双手稍紧地环住身前人,尖尖的下颌轻轻地搁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她的眸子里漫上泪水,茫然间便有一串顺着衣领滑到了他后项处。

  就要走到冰洞前,觉察到女子温存得靠了上来,楚山浔心口刚觉暖意游走,就被后项处的热泪烫得一滞。

  他赶忙将人从背上放了下来,回身揽住她的双臂“怎么哭了,是叫我勒疼了还是、风大吹得难受”

  “没什么,是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福桃儿抬手两下就按走了眼泪,弯了弯嘴角,指了指他身后,“哎,主子你瞧,竟有鱼从那洞口跳出来了。”

  没再纠正她的称呼,楚山浔牵了她的手,小心地缓步朝那些人靠近。从河道看两岸,低矮简陋的民居由近向远,绵延到天际。时近巳正,风歇渐暖,人们开始生火造饭,一个个烟囱里有袅袅炊烟升起。

  一派人世烟火气息,映得平城西北角的陋巷也带上了宁和温暖。楚山浔握紧了她的手,见她对凿冰捕鱼很是好奇,便颇有闲心地解释起来

  “冰面下虽然较空中温暖,闷涩少气。要在岸边找着冰层薄些的地方凿洞,候上片刻,过路的鱼虾便会为了多呼口气,己跳将上来的。这法子也就是家吃鱼用,那些鱼贩还是凿双洞拉网去截鱼的”

  见福桃儿听得仔细,楚山浔便也解释得多些。四五岁的时候,母亲还没去,那时候楚山明也才十二三的年纪,到了冬天,便是用这凿冰的法子逗着他玩儿。

  “呦,两位公子咳,该是叫姑娘了。”是从前住在隔壁的李家婶子,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转头朝王家婶子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比眼力你还真是不如我咧。”

  四五个人围上来,热络地问他们这些年去那儿高就了,可是又要搬回来。邻里民风淳朴热情,看着楚山浔应对如地同他们谈笑,时而还帮着将跳出来的鱼儿扔去木桶里,福桃儿虽然对这些人想不起来,也多了些脚踏实地的真实。

  二刻之后,同邻里别过后,他两个推辞不过,拎着个木桶,也带了两尾野鱼回来。

  回了小院,福桃儿望着两尾鱼说“不如我带了去医馆,主子今日该回营了吧。”

  方才与李家婶子都能那般亲近,这会儿子又来赶他回去了楚山浔有些泄气“在这儿住两日吧,营里的事都料理定了”

  说着话,便拎起了木桶,要去厨间治膳。门外径直进来两个带刀的甲士,其中一个是靖远侯的近卫,上前一拱手“侯爷叫楚大人速归,叮嘱属下提醒您,和亲之事不可草率。”

  另一个年轻些的男人则是楚山浔的贴身护卫廖沧,他用手肘格了那近卫一下,朗声道“大人,您要找的人,在城东五里巷的一处民宅里卑职见着了,可要现下去查看”

  楚山浔上前将人挡在了身后,神色里是明显的不满“回去告诉萧元洲,他要是想和亲,我倒可以去可汗那儿当说客。”

  那近卫扫了眼后头的福桃儿,见侍郎大人面沉如水,当下也不敢再多说,刚要告辞离去,又被叫住。见楚山浔斜眼睨他,将个木桶递了过去“你既这般闲,就替我去送了这两条鱼。”

  “诺。”近卫晓得己是触怒了他,也就认倒霉,恭敬地接了桶离去了。

  楚山浔又问了那处民宅的位置,便将护卫廖沧也一并挥退了。廖沧是禁军中一等一的高手,受皇命在西北力保楚侍郎安危。此刻虽是退了,然不敢走远,在巷子里静候。

  “你别误会,和亲古来有之,不过是提了提,我没答应。”经了这么一出,楚山浔然也是无心去厨间治膳,他拉过福桃儿的手,有些语乱地解释起来,“来的时候,圣人也没有这个意思。小桃,等回了京,我便奏报上去,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见他不停地解释,福桃儿不但并不在意,反倒是尴尬茫然起来,也为他推拒新汗王女而不安

  “和亲之事非是玩笑,主子何故”话音一顿,她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双手,抬眸疑惑“这么说来,你我并未成婚”

  梅香隐隐,望了望压弯的枝头,楚山浔撇开眼,握紧了手中的细弱“是还未行礼造籍,你是中了那畜生的奇毒,才会忘了,怎么就一点也不信我呢。”

  这一回,福桃儿没有将话头转开,而是认真地抬眸看他“你都不肯将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叫我如何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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