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_掌中囚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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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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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暑:“烧死的。一年前的傍晚,苏州东华巷的福元斋走水了,那场大火烧死了十多个人,从掌柜到客人无一幸免。霍渊也在其中。”

  “福元斋?”

  “一家点心铺子。”处暑继续道:“当时,霍郎中的夫人——也就是春娘子,她去衙门认尸的时候,根据邻里人的说法,春娘子独自拉着棺材,情绪平静,连一滴泪都没掉。”

  “也有人说她可能是吓坏了,毕竟成亲还不到一年,她年纪尚浅,没经历过这种事,估计是六神无主连哭都忘了。”

  沈从霖:“也许根本就不在意呢。”

  处暑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春娘子与霍渊都在苏家长大,青梅竹马。成亲后两个人的感情也很好,邻里邻间都看到过他们时常一起上山采药。如果不是霍渊死得早,林小娘子这后半辈子应该过得不差。”

  沈从霖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处暑的“单纯”。

  感情这种事最经不起岁月折腾。

  青梅竹马,新婚燕尔?

  呵呵。

  沈从霖的声音慵懒,带着淡淡的冷笑:“找个日子,去把霍渊的尸体扒出来。”

  “是,公子。”处暑应道。

  春婉在小厨房熬好了药,她端去二爷的房中。

  今天的二爷脸上有了血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一些。他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如海藻一般散开,肤白胜雪,唇红似梅。

  只是他的眸中始终带有一丝恹困,刚醒的二爷素来不爱说话,也不喜动。

  春婉在一旁安静的等候。

  直到二爷清醒一些,她才端着碗上前。

  “二爷,喝药。”

  他仍然躺着,眼神微微挪动,放在了她的脸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衫襦裙,腰间是一条青色丝带,肩膀瘦削,腰肢纤细如柳,走起路来宛如从江南晨昏处吹来了一道微风,淡淡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

  沈从霖视线上移,扫了一眼她的发髻,眉头微蹙。

  简单的海螺式发髻,民间妇人常用。

  她还真是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呢。沈从霖心底淡笑。

  春婉靠近了些,如往常一样,轻轻舀起药汁,勺子送到了他唇边。

  她看到男子的唇瓣微微含住勺子,漆黑浓郁的药滑入口中。

  他神色依旧恹恹,好似喝的只是一口水。碗见底,这么苦的药喝完了,二爷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药后,要为二公子湿敷。

  他只是闭着眼,睫毛安静的覆盖在脸上,如同睡着了一般。

  几日的相处两人之间有了些许默契。

  沈从霖发现这个小寡妇动作轻柔利索,换药方面比府中的丫鬟熟练的多。最主要的是,她话少。

  只要他不提问,春婉几乎一言不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沈从霖在调养身子,每日犯困,精神不佳。

  春婉换完药后见他睡着了,便没有出声,站起身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刚出去,就见到表小姐从外面进来。

  翠翠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食盒。

  “表、表小姐。”握着扫帚的小簪连忙行礼,她忍不住看了春婉一眼,这表小姐又要来为难春娘子?

  二爷最近格外宠爱房中的那位通房,这件事候府上下无人不知。

  表小姐早就听到了风言风语,她可是忍了许久,今日才总算找到了理由过来。

  二爷身体不太好,养病的时候性子会变得很古怪,尤其不喜他人靠近。

  所以大家都尽量不来这边。

  表小姐心中不快,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发作,她只是转身坐到了石凳上,轻飘飘的看了贴身丫鬟一眼。

  翠翠开口道:“表小姐特地给二爷做了他喜爱的红豆糕,还劳烦你们通报一声。”

  处暑办事去了,一屋子的下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春婉。

  除了处暑,这院子里也就春婉跟二爷最为亲近。

  见到下人们的反应,表小姐脸色更难看了。

  “给我吧。”春婉说道。

  翠翠连忙将红食盒向一侧挪去,她皱起眉头,不满道:“这是表小姐的心意,你还想借花献佛不成?”

  春婉轻声道:“二爷的吃食,素来都要仔细检查。想必,你应该比我清楚。”

  翠翠在府中的时间,自然比春婉久。

  她强词夺理:“就你那点小心思,还真当我们看不出来?分明就是想邀功!”

  “翠翠,给她查。”表小姐不耐的开口。

  “哼。”翠翠愤愤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好大的威风。”

  春婉听到了,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接过食盒,掀起盖子,看到里面放着的几块红豆糕。淡淡的甜香之气扑面而来。

  只是……

  春婉狐疑的看了翠翠和表小姐一眼,她伸手捏了一小块,指尖轻轻摩擦,那股奇怪的味道愈发明显。

  小簪站在一旁,都可以问道红豆糕的香气,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似乎,只有春婉能闻到。

  她的嗅觉从小就很灵敏,辩识药材尤其神速。

  将手指放于鼻前,几秒后,她收回手抬头看向表小姐:“红豆糕有毒。”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

  翠翠的反应是最大的,她双目瞪圆,仿佛见鬼了一般。

  表小姐蓦地站起身:“不可能!红豆糕是我亲手做的,我怎么可能给二表哥下毒?!”

  “就是啊!我们家小姐对二爷一片赤诚之心!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翠翠立刻上前将食盒夺了过来。

  表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冤枉?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果然,狐媚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眼眶泛红:“我要见二表哥,让他好好的评评理。”

  “二爷正在歇息。”春婉轻声回道。

  翠翠恶狠狠的说道:“我看就是你个贱人想要栽赃陷害主子!这在候府,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表小姐怔了片刻,她立马说道:“你这贱婢,真是心思歹毒!”

  翠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罢,她扔掉食盒冲了上去,小簪第一反应是去挡,却被个头高、力气大的翠翠一把推开。

  盒子摔落,红豆糕都掉了出来。

  翠翠揪住了春婉的衣领,众人赶紧围了上去。

  辛辛苦苦的做的红豆糕都被踩烂了,表小姐又心疼又气愤。

  推推囔囔,小簪听到了巴掌声。

  她尖叫:“翠翠你不过就是表小姐的贴身丫鬟,你竟然敢打二爷的人!!真是狗胆包天!!”

  院子里闹成了一团。

  这时,二爷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道不耐的声音——

  “吵死了。”

  听到这三个字,院里的下人立刻散开。

  “吱呀——”

  房门推开,众人立马下跪。

  春婉也跟着跪了下去。

  只有表小姐站在原地不动,她看着走出来的男子,委屈道:“表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说着,她伸出手指,指向春婉:“你房中的丫鬟,诬赖我给你下毒!”

  “奴婢只知道红豆糕有毒,至于谁下的,奴婢从未妄言揣测,何来的诬陷?”春婉为自己辩解道。

  沈从霖被吵醒了,眼里有着淡淡的怒意。

  他从房中出来,肩上披了件白色外袍,脸色愈发的苍白。

  这时,一个十三岁的小厮从厨房蹿出来,连忙给公子搬了张椅子。

  沈从霖坐在门口,他看了眼春婉——

  衣衫乱了,发髻斜了,寒酸的木簪摇摇欲坠,左半边脸通红一片,巴掌印清晰可见。

  她薄唇微抿,双眸之中含着倔强,不卑不亢。

  再看向翠翠,沈从霖的眼底淬了一丝冷意:“谁给你的狗胆,敢在我院中放肆?”

  翠翠愣住。

  她没想到二爷完全没管表小姐的话,这言辞,竟是在怪罪自己。

  连忙磕了三个响头:“二爷明鉴,奴婢、奴婢是替我家小姐委屈。小姐天未亮便亲自下厨,想着二爷每日喝药很苦,所以——”

  沈从霖不耐的打断:“以下犯上,按照府中规矩,应当怎么处置?”

  翠翠的肩头一阵瑟缩,她几乎哭出声:“二爷,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处暑。”沈从霖唤道。

  不知何时回来的处暑走上前:“属下在。”

  “随便打几下手板好了,以儆效尤。”

  “公子,打几下?”处暑问。

  沈从霖想了两秒,说道:“三十下。”

  尘埃落定。

  翠翠脸色惨白,表小姐更是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三、三十下?这打完了双手岂不是不能要了!

  所有的下人都低着头,没人敢去看。很快,便听到戒尺打到掌心、以及翠翠的惨叫声。

  她一边挨手板,一边哭着哀求:“二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婢吧……”

  春婉也低着头,听到戒尺的声音,心惊肉跳。

  小簪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但还是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迅速的抬头看了一眼,翠翠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

  沈从霖轻揉太阳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真吵。把她舌头割了。”

  “是。”处暑应道。

  春婉呆了片刻,立马抬头:“二爷——”

  求情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对上二公子那双漆黑幽深的眸:“怎么,你的舌头也不想要了?”

  小簪在一旁听得冷汗津津。

  春娘子可千万别犯糊涂啊,二爷性子阴晴不定,处置一个还是两个都是顺嘴的事儿。

  那边,翠翠已经无法惨叫了,她整个人都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

  表小姐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事,她全然呆滞,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春婉闭上嘴,额头紧贴地面,不再说话。

  衍郎中来了,一进院就看到了一名丫鬟的惨状,他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一样。

  “二爷,你现在是特殊时期,不宜吹冷风。”说罢,他看向春婉:“还不扶你家二爷进去。”

  春婉欲起身相扶,沈从霖抬眸看她,眉头蓦地皱起——

  白嫩的小脸儿,一侧肿得跟馒头一样,他淡淡道:“不用你伺候,回屋去。”

  “是,二爷。”春婉起身回屋。

  刚转身,就听到二公子问道:“白露呢?”

  小簪回答:“白露姐姐去拿春衣的新布料了,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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