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倾轧_新笑看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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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倾轧

  午后的阳光在雪光下耀眼夺目,昭元帝坐在正乾宫的书房里,他让福安将窗开了条缝隙,冷冽的空气,分外清晰,翻开刚刚送来的各地文书,笔头游动间,字体隽劲有力。他眼睛一目十行,写字顺度也飞快,每天这个时间,他严命交代福安,无大事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福安老老实实的在外把守着,随着风渗透进去,不远处铜炉里的沉香清幽蜿蜒,而沉静的帝王,手下不停,一本一本将手札的折子快速翻过,那双时常带笑的眼睛此刻别样犀利深邃。

  福安看着看着,往事如潮水一般的在他的脑海中涌过,他是昭元帝身边的老人,当年若不是恰巧碰到皇上,他就连同师傅都被投湖了。还记得九岁的帝王小小年纪,好看的眼睛锐利如箭,被他盯着仿佛力透胸背!

  他一字一顿地说:“今日朕救了你,从此你的命只能归朕所有,以后也只有朕才能取走,你要记得。”说完递过来一颗药丸。劫后余生,庆幸之余心又高高吊起........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咬咬牙,接过药吞了下去。

  帝王不紧不慢的又说:“朕不相信你,不相信任何人,如果不想死,就学会夹起尾巴做奴才,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朕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也希望你不要辜负朕今日的出手。”

  这一幕印在脑海中,多少年了还彷同昨日。

  是啊,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没有本事就要学会跪着做畜生。心中常念叨着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此以后,他给人倒夜壶,做杂役,讨巧装傻,陪那些年轻的先皇妃嫔们解闷,做小伏低,苟活残喘,直到皇上慢慢长大,慢慢摄入朝政,状似无意的把他调到御前。几年下来,他试着琢磨这位年轻帝王的想法,却从来没有摸透过,用普通的尺子无法衡量他的心。

  听到敲门声时,福安眉头皱起,肯定出事了,不然下面人不敢来打扰。瞄了眼还在聚精会神看折子的皇上,他赶紧向门外走去。

  长风卷起了他的衣襟,冷的他一个打颤,不待小太监最后一句话讲完,福安神色紧绷,一回身进了屋。长久以来,他曾怀疑过皇上对那位的态度,但不管怎样,总归有一点心意吧,不然不会让她怀孕。

  果然,待他禀报完后,只见昭元帝唰的站起了身,有风恰巧掠过,吹起了他如墨一般的长发,两条宽大明黄色的衣袖随着他的走动鼓胀着,上面纵横交错的五爪龙好似要翱翔振飞,搏击七斗腾云。

  福安抱起大氅飞快追去。

  …………………………………………………………………

  外面阳光乍泄,玉香园里却愁云惨淡万里凝。

  昭元帝大踏步的走进了内室,雕刻着万千梅花的金丝楠木床上,女人白衣胜雪,水袖如云,长发披散的轻靠在软枕上。听到跪拜声,她一扭头看去,眼睛顿时袭上水雾,又很快的凝聚,泪珠轻轻一眨,便滚落了下来。

  在一片三呼万岁声中夹着她的哭音,满面泪痕的挣扎着要下床。

  昭元帝看了一眼便加快脚步迎上前,伸手拦住:“快躺下别动。”

  玉贵妃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胳膊,那样的用力,仿佛他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她樱唇颤抖,好半响才找到声音,呜咽道:“皇上,我们的……………孩子被害死了!”她整个犹如一朵花般在风中摇摇欲坠,双眼通红,抽泣着一手轻抚着腹部“……孩子没了啊。”这一字一字经她嘴出用了很大的力气,她眼中那一刻的绝望就像是掉进了沼泽,无法挣脱。

  “朕知道了。”昭元帝轻轻拍着她的肩,脸上难掩伤感,但这份温柔又贴心的安抚让玉贵妃由小声呜咽到号啕痛哭,像是把仇恨,委屈,痛苦统统倾泻出来一样。

  没片刻,在一声高呼通报下,皇后娘娘踏雪而来。

  进入室内,皇后先看向昭元帝,又瞥向玉贵妃,一双杏眼里没有情绪,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她轻声对皇上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皇后平身。”昭元帝隔着距离定定地看向她,面无表情地问:“还请皇后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此刻脸上没有笑容,连那双平日自带笑意的目光也变得没有情绪。

  皇后静静的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遇到过这种眼神,很仔细地看了半响。每当面对他,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外面的寒气落在她的眉眼鬓角之上,此刻还没有融化,加上她的脸孔本就是瓜子脸,最近瘦了不少,打眼之下,两颊给人一种严厉感。

  清脆偏冷的声音在大厅内骤然响起:“启禀皇上,有人来报臣妾,玉贵妃并未流产!”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而昭元帝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的玉贵妃浑身一震。哭声片刻的戛然而止。

  昭元帝好似没听清一样,缓缓问道:“你说什么?”

  “臣妾听说玉贵妃并未流产。”皇后轻轻扫了眼又捂着脸继续哽咽的玉贵妃,不咸不淡,极为平静的加了句:“因为玉贵妃并未怀孕。”

  这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胡说!”玉贵妃霍然抬头,双目通红的瞪着皇后,一脸的不敢置信外加委屈难过:“怎么可能,太医亲自对本宫说,本宫有孕快两月了。”悲怆的侧过脸,她的脸因为愤怒由苍白憋得通红,眼睛眨动间,眼泪又汹涌而出,难掩激动的哭诉:“皇上……臣妾本就好难受………如今又被污蔑…”那伤心欲绝的样子至情至性,让人看了觉出一种凄惨来。

  昭元帝皱眉,他凝视皇后:“你贵为一国之后,对自己说出的话要负责任。”

  闻言,皇后唇边露出几分笑意,紧紧看着他,微微躬身:“臣妾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当然臣妾不是太医,根本不知如何判断,还请皇上允许他们进来。事关重大,臣妾也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意潇冷眼旁观,很奇怪的,身上的血液竟然沸腾起来,有种难以描述的激动..........沈玉香急功近利,睚眦必报,竟然想用栽赃陷害这种小把戏和她玩,如此沉不住气,看来平日高看了她!今天就颠覆给她看!

  皇后心中是浓浓的讽刺。

  在经皇上同意后,很快的,两名太医躬身走了进来。

  看到皇后面无表情的站在那,仿佛胜券在握。沈玉香开始惊疑不定,皇后这一次比以往来的直接干脆,也更高深莫测!她喘息着攥紧了手指,好啊,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本事!即便验出不是真怀孕又怎样,只要自己死咬住不放,最后不过死几个太医而已。只是这一招用过,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么她在秦胤心中会是什么样?

  王意潇,王意潇!

  玉贵妃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如今沈家全力支持她,她不信就扳不倒王意潇,不信这辈子就只能屈居在贵妃之位,她要做皇后,她要与秦胤比肩而立!

  如果让季景澜看到太医如何验证月经血和流产的区别时,她一定会惊讶于这个时代的能人异士!

  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太医用实例用实验让昭元帝大开眼界!当普通血滴入一个事先承装一些液体的器皿,那里的液体毫无变化,当怀孕的血滴入后,立刻变红。用了一上午时间,昭元帝并没有着急做最后论断。

  在玉贵妃一句接一句:不可能,不可能....的不敢置信中,昭元帝遣退太医,又让皇后回了安宁宫,随后安抚着惊魂不定,六神无主的玉贵妃。

  那一晚,他没有走,留宿玉香园,与玉贵妃回忆往昔岁月,最后二人微笑着入眠。这是变相的表明了一种态度,结果就是这样,玉贵妃依旧得宠,依旧是皇帝心中那一朵解语花。

  第二日一早,玉贵妃起来后要服侍皇上更衣,昭元帝按住她,让她好好休息,温声说:“就算不是怀孕,也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不必起来。”

  有了这句话,玉贵妃心下越发踏实,也真正感到了甜蜜。没孩子又如何,他对她还是如此体贴入微,这辈子他们都要在一起.............

  她摇了摇头,帮他系上自己亲手做的围领,轻声回道:“如果是误诊,臣妾羞愧至极,让皇上失望了,一切都是臣妾的无知鲁莽。”

  “你自责什么,是太医院那帮奴才学艺不精。”昭元帝将她扶起,送至床上:“好好休息,朕稍后会给你满意答案。”

  玉贵妃看向昭元帝弯起的唇:“臣妾甚幸,有皇上爱护。”

  昭元帝拍了拍她的手:“朕要去早朝了。”又淡淡一笑:“或许,朕这辈子与子息无缘了。”

  玉贵妃浑身一僵,摇摇头:“不会的,臣妾一定会调理好身体。”

  昭元帝点点头,笑意不减:“朕也该调理调理了。”

  玉贵妃不知如何接话。昭元帝转身走了。他脸上的笑容随着他的转身而瞬间消失。

  回到正乾宫,皇上拿起书本来看。有个身着青色的锦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他人跪在那,肃声道:“主子,吴将军明日申时末抵达大平………”

  昭元帝点点头,眼没离书的吩咐了几句。那锦衣人听明白后躬身而出,脸上带着疤痕,一身气息仿佛来自阴曹地府。

  到了安寝时辰,皇帝站起身扯下先前被玉贵妃系上的雪狐围脖,随意的扔在桌案上,崭新的白毛上沾染了几滴墨汁,只听他声音淡淡的留下一句话来:“收了吧。”

  莫名的,福安打了一个激灵,俯身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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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宇朝堂经受着风云变幻,趁混乱之际,昭元帝大刀阔斧又眼明手快的将一些人手安排到了一些岗位上。如今大西边境动乱被强势镇压。四大权贵中不仅安然无恙,还越发如日中天的就是沈家和江家。沈家不必说,财力雄厚,更何况玉贵妃在宫中一直备受宠爱,集荣华富贵于一身。江家有军权,像一块坚硬的盾牌,一直把持着某种实权,在军中极具权威,就算议事时,一般人都没那勇气对江尚书提出异议。

  王家刚一出事那会儿,江晏州一再口出妄言,江尚书被‘气病’在家,据说到了卧床休养的地步,昭元皇帝闻讯后,亲自到了江府。江尚书神色惭愧,预要下床行一番叩拜。皇上免其礼,摆摆手道:“朕心里挂忧,江尚书为国操劳,就是朕的曾祖父在时,与你也没那么多的礼。”说罢,他详细地询问了病情,嘱咐他好好调养,又对左右侍候的人嘱咐了几句,赏赐了诸多奇珍异宝,名贵草药,才起身回宫去。

  这之后,江尚书的病断断续续,时好时坏,足不出户,连这次大西在边境‘捣乱’,也是昭元帝特地前去江府找他商议,两人商议着领兵人选时,昭元帝提了几个人,江尚书没有发表言语,而是让下人们去煎药。最后决定了广威将军吴靖,只是明眼人一看,去边境的镇压军和将要留守在那的将领没有江家旧日部下,只有一个江晏州参与其中。

  这日早朝,江尚书难得来了,昭元帝知道今日是江晏州的生辰,也是江晏州凯旋归朝之日。

  待朝闭,众大臣走后,昭元帝命福安留下了江尚书。

  上书房内,他笑望着江尚书,开门见山地说:“江侍卫马上要回来了,正赶上了他生辰,朕已给他备好美酒佳肴。想来,他与朕年纪相仿,却是武艺超群,有勇有谋,那刚烈性子倒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朕有时真羡慕他的随心所欲。”

  江尚书听了后面色冷凝,耷拉着眼皮。嘴上胡子翘了翘:“无法无天,任意妄为,六亲不认,天地难容!江家就当从没有过他这孽障!”

  他有六十来岁,身材魁梧,双臂及膝,剑眉又粗又长,一双单眼皮里的鹰目经过多年战场生杀的洗礼,凌冽中透着浓重煞气,平常人不能与其对之,被他瞪眼看去就会不由自主的心惊胆战。这是大宇国赫赫有名的战将,年轻时骁勇善战,在军中极富声誉!

  昭元帝听出了江尚书的言不由衷,江晏州性情诡辩,性格冷酷,这与他自小的生活环境有关,但天赋异禀,其武力在御前侍卫中数一数二的,还不知他是否出了全力,再加上心狠手辣,没有弱点,实在让人生畏!可他偏偏与家里存在深刻矛盾,将他‘同父异母’的二哥打残,四哥打死,把江家老太太气的捂着胸口倒在那,半天没倒过气来,江尚书大骂他狗咬皮影子,没一点人味儿!下令狠狠杖打,手臂粗的棍子打折了好几根,可他就算骨头被打断、奄奄一息也死不认错,也是天生命大,没有死于家法重规,最后凭着一身本领去了军营里锻炼,独立独行.............

  江晏州是江家的异类,正因为他的狠劲,在昭元帝看来他实在可用!

  昭元帝在大胆启用江晏州的同时也在琢磨着此人的各种心境。利器向来自带双刃,但无论怎么样的野心勃勃,只要能为他所用,现在关键时刻,他必会人尽其才..........

  江淮作为一名铁血军人,最看重男儿脾性,骨气,他看似不待见胆大包天,叛逆狂妄的江晏州,可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江晏州能磕头与他认错!与他说话!他在日积月累的愤怒、不甘中又滋生了一种别样情绪,那便是欣赏、喜爱之情。人最难受,最耿耿于怀的便有求而不得,江淮看重江晏州!更看重江晏州能给江家带来新局面,这便是人性,也是弱点..............

  见江淮嘴硬,昭元帝轻轻摇头,哂然:“既然生在江家,身体自然流着江家人的血,岂能说断就断,以朕看来,他就是天生的将才。”这番家常话说到了江尚书的心坎处。的确,江家出了江晏州这个混账,但如今看来这个混账也真有些像他!大丈夫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宁死不屈!多年来,他所做的一切,尤其如今说一句功高盖主也不为过,心里怎么不怕?最好的办法是杀了小皇帝,自立为王,可他又下不了背负天下骂名,甚至遗臭万年的决心。他岁数大了,如果哪一天他死了,那么后人中谁能支撑起来,人越老越会胡思乱想,他内心里竟然也怕断子绝孙!在江家,证明能力的最简单方法莫过于用马刀把敌人的脑袋砍下来,这是江淮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所以,他放任子孙们互相比拼争斗,九犬一獒,胜者为王!才有可能好好生存下去.....

  江淮只听皇帝笑着调侃:“今日傍晚江晏州就会回来,怕是江尚书请他回江家,他也不一定回去啊-------”

  闻言,江尚书脑袋发热,心中盛怒,手掌下意识拍向扶手,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椅子散了架,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身子自然而然的往下跌。

  嗯?江尚书惊讶了下,又凭着常年对敌时练就的敏锐,心中警铃大作!

  不好!陡然间他双目凛冽的瞪向前面,身子随之绷紧跟着作势暴起!

  很快的,从四面八方瞬间窜出四个人来!铁链甩出,行动快如闪电,招式狠辣,纷纷攻他要害。

  “你!”江尚书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待在看清了皇帝依旧含笑的模样时,心中愤怒,然而他的脚却被链子锁住,他的神色一下子狠厉起来,犹如猛虎下山,双手与攻击之人展开搏斗,招招如刀,奈何对方有备而来,他急火攻心之下破口大骂:“秦胤,你他娘的竟敢算计老夫,找死!”

  江尚书虽然年岁已高,却是身经百战的武将,否则也不会多年来高坐兵部尚书一职。可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皇帝前一刻还笑意融融的与他话家常,下一刻就敢出其不意的出手。怎么敢?!他委实太掉以轻心!捉了一辈子鹰反被鹰啄了眼!然而,后悔已晚.........

  他往日根本不放在眼里的雏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一只雄鹰,几个围攻之人各个身手敏捷,武艺精湛,脚不能动的情况下,他很快被捆住。

  江尚书用力的挣了挣,锁链哗哗作响,越挣越紧,气的他脸色铁青,目赤欲裂大吼道:“就算你捉住老子有狗屁用,一半虎符还在老子手中呢!”

  “御前行凶,出言不逊,罔顾皇家颜面,朕不应该拿下你?”昭元帝看着他,淡淡一笑:“朕记得,朝中大臣们都畏惧江尚书的火气,果然好胆魄。”眼睛凝在一处,带着回忆的口气:“朕还记得,朕小时候处处以江尚书马首是瞻。”说到这,他收住笑容,眼睛微微眯起,直直对上江尚书的怒目:“江淮,江奉贤,奉贤,你的字还是朕的祖父所赐,赐的好,大宇给你的担子重,你也为大宇贡献良多,兵部尚书非你莫属,可后来你却违背秦家祖辈的重托,任人唯私,处处安插亲信,排斥异己,紧握生杀大权,不把先皇当一回事,更以拿捏朕为乐趣。国家大事,都要去你府上商议,如此狂妄,如此专权,朕小时候也就罢了,如果长久下去,还要朕这个皇帝做什么?”他站起身来,姿态悠闲,眼神与平日在朝中时一样的慵懒随意:“朕最大的兴趣是读书,最大的梦想是一统天下,让大宇人为生在大宇而自豪,朕也算是无愧于列祖列宗------------”昭元帝走到江淮身前,缓缓道:“如果有什么事或是哪个人胆敢阻碍朕,朕就将其除去。”

  没有言辞激烈,没有趾高气扬,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平淡无奇的一些话,仿佛在谈论天气。

  江淮立在小皇帝对面,突然就觉得不寒而栗,竟有些经受不住对方那淡淡的目光,他觉得震撼又惊异,彷如见到了故人,他眼珠像生了锈的锁心,有些转不动.........

  昭元帝一挥手,便有人上前封住了江淮的嘴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恨的他回过了神,吹胡子瞪眼,阴狠的盯着秦胤,好似要活活撕了他!

  很快,昭元皇帝命人招来刑部大臣们,竟然重新启用了陈广谦!下令以他为首审讯江淮,而跟来的刑部人员们大多是生面孔,还有一些人平日里对江尚书敢怒不敢言,此时此刻,再无所顾忌,一桩桩一件件地列举江尚书欺君罔上等十余条罪行,每条都可以将其处死,株连九族。

  江淮冷笑对峙,眼中露出狂霸之气,睥睨轻蔑,嚣张至极!竟是毫不惧怕。

  可当他看着昭元帝手中的完整虎符时,面色刹时变了。简直不敢置信!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僵冷。

  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胸膛呼哧呼哧的起伏着,惊疑不定的看向小皇帝!询问之话溢于言表。可对方并未给他任何解释,仍是安静地坐在那,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小皇帝是怎么从他那里秘密取走这半块虎符的?他脑子来回的猜测着,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可事已至此,他明白今日必定凶多吉少,当听刑部讨论说要把他腰斩时,嘴不能言,心脏却难以名状的跳动出屈辱来................

  江淮见秦胤用那双棕色眸子定定看着他,居高临下的,像是看戳透了他的心,整个人面无表情中蕴含着皇帝才有的万千威慑。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没有□□,说不定你一辈子也只是个乡野匹夫,你曾经付出多少,秦家先祖亦给了你多少,可几次调兵遣将,包括这次镇压西戎你却以私人之念,罔顾军情需要,限制众将出军,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你有意防范朕,控制朕,控制皇城。”

  面对昭元帝的平静陈述,江淮眉头紧皱,心里终是无法反驳:前段时间正逢多事之秋,王家出现苗头不对时,他没插手,当事态失衡时,他因为过往王家对江晏州种种也没参与,但他牢握军权,没了王家还会有孙家,赵家,不调动那些死心塌地的旧部们就是为了防范皇帝,制约皇权!

  他还是不谙权术之道啊,怎能因为一点恻隐之心,护短之心就罔顾大局为重?他早该出手帮着王家才对!

  江淮心中五味繁杂,又悔又气,这一战,他败了!

  见江淮双眼中几番变幻,昭元帝怎瞧不出他所想,讽刺的勾了勾嘴角:“你还未到功高盖主的那一步,眼睛就跑到了头顶上了。”皇帝收回视线,把玩着手中半块虎符,上面有着岁月斑驳的痕迹,一看就历史悠久,辗转反复多人之手,现在到他手上,也算物归原主。

  昭元帝随手抛下手中之物,慢条斯理地说:“念你曾经军功显著,随太////祖鞍前马后,这次朕免你于死。虎符收回,你去给太/////祖守灵,权当养老吧。”

  什么养老,说的好听而已,全了秦胤的名声!不过是变相的赐死,想他刀山火海都曾淌过,何曾惧过!老了老了却落得如此憋屈结局。怎能甘心!江淮鹰目喷火!身体一动,绑着他的粗大铁链哗啦哗啦跟着发出脆响,就在他恨不得生吞活剥秦胤时,秦胤挑起眼凝向了他..............

  那双棕色眼睛在刑部昏暗的密室内,在几蔟灯火之中,骤然变成了深褐色,锐利如刀锋,浓郁杀气让人无法逼视。江尚书再一次觉得自己花了眼,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太/////祖………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通宝殿上,那个秋光灿烂的早上,明元帝抱着一个婴儿从重重宫阙中大步而出,曾对一众臣子们放言道,此子不会哭只会笑,甚像孤王!说完朗声大笑起来................

  像个疯子又不像疯?像要死了却没有一点将死之象。当时大家只当明元帝有了后继香火突然清明一些,或者是一种回光返照,老皇帝立在人群中央,抬起了头,棕色眼眸变成深褐色,带着霸道的光,放眼环顾着他们,被对上一眼都觉心惊肉跳,他微一低头,又差点被明元帝身上那金灿灿的龙袍晃花了眼。

  回想起过去一幕幕,江淮定了定心神,却再提不起凶悍来,他睁大眼睛看着昭元帝,心里暗道:此子平日里附庸风雅,含垢忍辱,却是意志坚韧,手段了得!尤其这一刻浑身上下充满了属于帝王才有的无上威严,果真甚像年轻时候的明元帝,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犀利眸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莫名的,江淮始终坚持着的一口气便散了,人也心灰意懒起来,这场连环算计不是一日两日,以微小处入手,又以小博大,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周密计划而成。怕是边关战事也与他有关!

  “只要你不再心起异动,联合部下霍乱朝纲,朕不会动你们江家人。”昭元帝细细观察着江淮,再适时加一句:“稍后还要劳烦江尚书按几个手印,一朝天子一朝臣,朕想换一批人马。”

  江尚书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余岁,容色不复往日精烁,雄威,而脸上疲态立现。在被拖着按下指印时,眼中又生出几分凄凉几分不甘心的冷傲,眼中露出冷笑来,就算他到了地下也要等一等,除非秦胤命大于天他等不到!

  想起一人,江淮眉头又紧紧皱起,胸口隐隐生寒生惑,他不知江晏州到底怎么想的,那孽障浑身胆气,行事诡异,看着没有弱点,更能抛下所有,敢做他不敢做之事!可若要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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