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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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过了，狠话也说过了，前无在用了十分凶恶的表情和两分手头的力气将程翊推开之后，大咧咧地往床上一摔，冷哼一声闭起了眼睛。程翊刚靠过去一点儿，一个枕头准确地朝脸飞过来。程翊再次靠近床边，前无摸了摸自己脑袋下方仅剩的，没动。
然后，程翊抱着那个柔软的枕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有点失落，还有点哭笑不得。现在的情形就好比，他问前无要苹果，前无说苹果有什么好，忘了苹果吧，给你花生。程翊拿着花生，说，我还是想再要苹果，前无无奈地说，别闹了。其实他还有句最致命的潜台词，那就是，不是我不给，而是我没有。
屋子里是不那么安分的静默，声和心事都若有似无。看着床上睡得毫无破绽地前无，当时程翊以为，这是前无决断分明的性格，后来他渐渐明白，这样神经粗到接近没心没肺的表现其实是前无的对策。
前无是聪明人，程翊自然不输他，只可惜他心怀期待，不愿意把自己放到毫无希望的境地。所以有时候，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
半夜三点，前无猛然睁开眼睛，翻身下床，瞬移到窗户边时，刀已经握在手里。夜空里几缕断续的哨声飘过去，只剩余音回响。这哨声极轻，而前无这一连串的动作更是无声无息。按说在一旁椅子上抱着枕头睡着的程翊不应该有所察觉，可是，几乎是在前无动起来的同一时间，程翊也迅速拿到压在床头的□□，俩人眼神一碰，双双都清醒得就像根本没有睡过……前无微微蹙了眉，却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我的事，我去看看”便快速从窗口跳了出去。等程翊追到窗户前，就只能看到一片灰色的影子瞬间融入暗夜里。
他的事，向来是用不着程翊插手的，同样还有他的任务，他的朋友，他的世界，他的一切，在程翊出现之前、之时乃至之后，都丝毫不被影响的按部就班进行着。这让程翊感到稍稍无力，转而又觉得没问题。从不迷失，本来也是他喜欢他的理由之一。
程翊在前无走后不到十分钟接到的电话让他隐隐地预感到，这次的事情，怕不只是前无的事。电话里绍司令告诉他，今天凌晨上海黑帮与日本人在码头发生枪战，双方各有伤亡，日本人当场带走了黑帮人员数名，事件的具体原因还不清楚，警察局已经出面干预。等他赶到绍司令办公处，已经有更详细的情报传回来。上海□□势力庞大，帮派众多，帮派内部以及帮派之间恩怨纠葛复杂，而今天在码头参与混战的是青帮的一支。作为上海最具影响力的黑道势力，青帮内部对国民政府和日本人的态度也不一致，基本就是见利而动，而牵扯到这次事件中的那群人正是帮派中抗日情绪最高的。组织者是青帮通字辈的大哥，本名徐江，他得到消息说日本人有批军火要经由海路运往东北，就想在码头和船上动些手脚，或抢或炸，总之不让其成行。结果就在他们行动的时候，也就是今天凌晨，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码头没有军火，有的只是大批早就埋伏好的日本宪兵。日本人吃够了类似这种小规模突发性袭击的苦头，只是苦于对方行动的无法预测性以及人员灵活性难以反击，这次故意放出假消息，居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击毙了当场大部分偷袭的人员。青帮高层已经传出话来说这次行动没有经过帮会同意，属于个人行为，与帮会无关，表明了其置身事外的姿态。
“我们查到，被日本人带走的包括徐江在内的五个人现在都被关在江边一座闲置的货仓里，天亮应该就会变成黄浦江里几具浮尸。”绍司令跟程翊简单扼要的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就当时的纷乱局面而言，这或许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作为反日情绪被国民政府压制了太久的中国军人，在看有人将抗日付诸行动时，一定不甘心让他们就这么孤军作战，就这么兵败，就这么被俘被抛弃。程翊和绍辉都懂得这种感受，兵与匪之间的对立，在真正的敌人面前，都可以暂时被放下，即便营救不能做得光明正大，那也必须出手。
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日本人要留着人质过夜，这显然是另一个坐等鱼儿上钩的圈套，此刻黄浦江边那个货仓必然是重兵把守，期待着能干掉意图救人的其他力量。
以程翊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参与这件事，他不过是临时调派来协助工作的。绍辉见多了之前那些除了挑毛病、打报告之外就只会花天酒地的特派员，唯有程翊是以“同袍”的角色自处的，国民党内部分裂严重，互相猜忌，矛盾重重。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大环境下，很多人都忘了自己该心向何方。他深知这纷乱的世道里走错一步都难以回头，所以，即便不能全然坦诚，却并不妨碍他欣赏这个勇敢又暗锋凛冽的年轻人，既为同仇敌忾，也就惺惺相惜。只是他最终也没能说服程翊别趟这场浑水。隐藏在程翊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的坚持是因为他直觉这事跟半夜跑出去的前无有关联。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徐江明里是青帮的小头目，实际上是挑灯社的人，虽然层级不高，但是眼线很多，消息灵通。三个月前因在打伤日本人被宪兵队带走，第二天被保释出来已经奄奄一息，不成人形，从此对日本人更加恨之入骨。这次偷袭的敌方信息由他提供，行动由他负责，喜姐对这件事知情，但类似的事情她一般不直接参与。现在眼看着徐江就要把命丢了，喜姐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半夜用挑灯社特有的联络方式召集人手一起商量对策。
前无显然不在召集对象之列，因为他一出现，喜姐就戳着他肩膀开始絮叨：“你怎么怎么还在上海呢？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吗？赶紧滚，这没你的事儿。”前无不是挑灯社的人，但是跟挑灯社有着深刻的渊源。计平常也跟他交代过，除了他给的任务，前无没必要听其他任何人的差遣。喜姐知道前无的厉害，越是如此，她越不敢轻易动用这么一柄利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尤其是当下这个事出仓促的关头，万一有个闪失，别说跟计平常，就是跟看着他长大的自己都没法交代。
前无被骂了一通，一脸无辜地从她们商量营救方案的屋子里退出来，摇摇晃晃地出门，转而又轻手轻脚的□□回来，靠着窗户根儿开始偷听。
时间紧急，到场参加营救的只有二十几个人，喜姐对着地形图简单安排了扰敌和营救的人员以及撤退的路线。原则是能救则救，绝不恋战。
夏天天亮得早，营救计划只能在夜晚执行
。当喜姐一行人在有些粘腻潮湿的夜风中摸到江边的仓库附近，她与另外四个成功的乔装混入日本巡逻兵甚至进入仓库内部时，发现那五个人就在地上躺着，看守的人很少，漫不经心地用日语交谈，就好像不担心有人会来救人，不对，就好像等着有谁来把他们救走。果然，没等喜姐一行人动手，仓库的照明轰然白亮，亮得地上连个影子都没有。仓库入口处迅速被从夜幕里钻出的持枪日本兵堵死，而窗户也被迭起来堆放的木箱挡得严严实实。
古田靖从人群中走出来，微笑着跟在人质身旁持枪相对的蒙面人打招呼：“等你们很久了，只是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到你们了……太容易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有点让我失望……我本来还准备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响起一串密集的枪声，后排的几个宪兵应声倒地。负责接应的十几个人在外围拿机关枪对准了围在仓库入口的日本人。喜姐淡淡地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然而，古田的神色没出现一丝地变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他还是那么笑盈盈的，目光如毒牙咬紧了回话的喜姐，“只是这样吗？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够！”他手掌摊开，把一个小巧的红色按钮拿给喜姐看，“这个是引爆器……只要我轻轻地按一下……就可以引爆仓库里所有的炸药……对了，忘了告诉你，仓库的这些木箱里面装的都是炸药……一旦爆炸，你们所有人，连尸体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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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过了，狠话也说过了，前无在用了十分凶恶的表情和两分手头的力气将程翊推开之后，大咧咧地往床上一摔，冷哼一声闭起了眼睛。程翊刚靠过去一点儿，一个枕头准确地朝脸飞过来。程翊再次靠近床边，前无摸了摸自己脑袋下方仅剩的，没动。
然后，程翊抱着那个柔软的枕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有点失落，还有点哭笑不得。现在的情形就好比，他问前无要苹果，前无说苹果有什么好，忘了苹果吧，给你花生。程翊拿着花生，说，我还是想再要苹果，前无无奈地说，别闹了。其实他还有句最致命的潜台词，那就是，不是我不给，而是我没有。
屋子里是不那么安分的静默，声和心事都若有似无。看着床上睡得毫无破绽地前无，当时程翊以为，这是前无决断分明的性格，后来他渐渐明白，这样神经粗到接近没心没肺的表现其实是前无的对策。
前无是聪明人，程翊自然不输他，只可惜他心怀期待，不愿意把自己放到毫无希望的境地。所以有时候，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
半夜三点，前无猛然睁开眼睛，翻身下床，瞬移到窗户边时，刀已经握在手里。夜空里几缕断续的哨声飘过去，只剩余音回响。这哨声极轻，而前无这一连串的动作更是无声无息。按说在一旁椅子上抱着枕头睡着的程翊不应该有所察觉，可是，几乎是在前无动起来的同一时间，程翊也迅速拿到压在床头的□□，俩人眼神一碰，双双都清醒得就像根本没有睡过……前无微微蹙了眉，却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我的事，我去看看”便快速从窗口跳了出去。等程翊追到窗户前，就只能看到一片灰色的影子瞬间融入暗夜里。
他的事，向来是用不着程翊插手的，同样还有他的任务，他的朋友，他的世界，他的一切，在程翊出现之前、之时乃至之后，都丝毫不被影响的按部就班进行着。这让程翊感到稍稍无力，转而又觉得没问题。从不迷失，本来也是他喜欢他的理由之一。
程翊在前无走后不到十分钟接到的电话让他隐隐地预感到，这次的事情，怕不只是前无的事。电话里绍司令告诉他，今天凌晨上海黑帮与日本人在码头发生枪战，双方各有伤亡，日本人当场带走了黑帮人员数名，事件的具体原因还不清楚，警察局已经出面干预。等他赶到绍司令办公处，已经有更详细的情报传回来。上海□□势力庞大，帮派众多，帮派内部以及帮派之间恩怨纠葛复杂，而今天在码头参与混战的是青帮的一支。作为上海最具影响力的黑道势力，青帮内部对国民政府和日本人的态度也不一致，基本就是见利而动，而牵扯到这次事件中的那群人正是帮派中抗日情绪最高的。组织者是青帮通字辈的大哥，本名徐江，他得到消息说日本人有批军火要经由海路运往东北，就想在码头和船上动些手脚，或抢或炸，总之不让其成行。结果就在他们行动的时候，也就是今天凌晨，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码头没有军火，有的只是大批早就埋伏好的日本宪兵。日本人吃够了类似这种小规模突发性袭击的苦头，只是苦于对方行动的无法预测性以及人员灵活性难以反击，这次故意放出假消息，居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击毙了当场大部分偷袭的人员。青帮高层已经传出话来说这次行动没有经过帮会同意，属于个人行为，与帮会无关，表明了其置身事外的姿态。
“我们查到，被日本人带走的包括徐江在内的五个人现在都被关在江边一座闲置的货仓里，天亮应该就会变成黄浦江里几具浮尸。”绍司令跟程翊简单扼要的说明了当下的情况。就当时的纷乱局面而言，这或许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作为反日情绪被国民政府压制了太久的中国军人，在看有人将抗日付诸行动时，一定不甘心让他们就这么孤军作战，就这么兵败，就这么被俘被抛弃。程翊和绍辉都懂得这种感受，兵与匪之间的对立，在真正的敌人面前，都可以暂时被放下，即便营救不能做得光明正大，那也必须出手。
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日本人要留着人质过夜，这显然是另一个坐等鱼儿上钩的圈套，此刻黄浦江边那个货仓必然是重兵把守，期待着能干掉意图救人的其他力量。
以程翊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参与这件事，他不过是临时调派来协助工作的。绍辉见多了之前那些除了挑毛病、打报告之外就只会花天酒地的特派员，唯有程翊是以“同袍”的角色自处的，国民党内部分裂严重，互相猜忌，矛盾重重。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大环境下，很多人都忘了自己该心向何方。他深知这纷乱的世道里走错一步都难以回头，所以，即便不能全然坦诚，却并不妨碍他欣赏这个勇敢又暗锋凛冽的年轻人，既为同仇敌忾，也就惺惺相惜。只是他最终也没能说服程翊别趟这场浑水。隐藏在程翊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的坚持是因为他直觉这事跟半夜跑出去的前无有关联。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徐江明里是青帮的小头目，实际上是挑灯社的人，虽然层级不高，但是眼线很多，消息灵通。三个月前因在打伤日本人被宪兵队带走，第二天被保释出来已经奄奄一息，不成人形，从此对日本人更加恨之入骨。这次偷袭的敌方信息由他提供，行动由他负责，喜姐对这件事知情，但类似的事情她一般不直接参与。现在眼看着徐江就要把命丢了，喜姐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半夜用挑灯社特有的联络方式召集人手一起商量对策。
前无显然不在召集对象之列，因为他一出现，喜姐就戳着他肩膀开始絮叨：“你怎么怎么还在上海呢？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吗？赶紧滚，这没你的事儿。”前无不是挑灯社的人，但是跟挑灯社有着深刻的渊源。计平常也跟他交代过，除了他给的任务，前无没必要听其他任何人的差遣。喜姐知道前无的厉害，越是如此，她越不敢轻易动用这么一柄利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尤其是当下这个事出仓促的关头，万一有个闪失，别说跟计平常，就是跟看着他长大的自己都没法交代。
前无被骂了一通，一脸无辜地从她们商量营救方案的屋子里退出来，摇摇晃晃地出门，转而又轻手轻脚的□□回来，靠着窗户根儿开始偷听。
时间紧急，到场参加营救的只有二十几个人，喜姐对着地形图简单安排了扰敌和营救的人员以及撤退的路线。原则是能救则救，绝不恋战。
夏天天亮得早，营救计划只能在夜晚执行
。当喜姐一行人在有些粘腻潮湿的夜风中摸到江边的仓库附近，她与另外四个成功的乔装混入日本巡逻兵甚至进入仓库内部时，发现那五个人就在地上躺着，看守的人很少，漫不经心地用日语交谈，就好像不担心有人会来救人，不对，就好像等着有谁来把他们救走。果然，没等喜姐一行人动手，仓库的照明轰然白亮，亮得地上连个影子都没有。仓库入口处迅速被从夜幕里钻出的持枪日本兵堵死，而窗户也被迭起来堆放的木箱挡得严严实实。
古田靖从人群中走出来，微笑着跟在人质身旁持枪相对的蒙面人打招呼：“等你们很久了，只是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到你们了……太容易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有点让我失望……我本来还准备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响起一串密集的枪声，后排的几个宪兵应声倒地。负责接应的十几个人在外围拿机关枪对准了围在仓库入口的日本人。喜姐淡淡地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然而，古田的神色没出现一丝地变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他还是那么笑盈盈的，目光如毒牙咬紧了回话的喜姐，“只是这样吗？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够！”他手掌摊开，把一个小巧的红色按钮拿给喜姐看，“这个是引爆器……只要我轻轻地按一下……就可以引爆仓库里所有的炸药……对了，忘了告诉你，仓库的这些木箱里面装的都是炸药……一旦爆炸，你们所有人，连尸体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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