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重聚_新笑看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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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重聚

  一路上,为了不引人注目,秦胤用了障眼法调虎离山,险险避过了江晏州派出的几波杀手。他们一切从简,两辆马车,四人做马夫,剩下七人都是护卫,各司其职。秦胤与季景澜一辆车同吃同行,偶尔也会同眠,所谓同眠,就是困倦时在一张罗汉床上睡一会儿。通常是季景澜醒来后,发现秦胤在另一边,他中规中矩的没有越雷池一步。

  如此特殊情况,季景澜自不会不处处较真。除了吃饭,换药,洗漱如厕等日常生活需要,即便醒着她大多时候也都闭目养神,她的腿伤好的很快,秦胤承诺绝不会留疤,颚亥在旁拍手叫好,死丫头也不知到底是谁的人,偏还闲不住,时不时地捉来几只鸟放在车棚上,叽叽喳喳的教她学鸟叫。有一次,那鸟粪拉了一床铺,有一些正好落到秦胤的衣服上,一向爱干净的秦胤沉着脸不许颚亥再上车一步。颚亥也不害怕,嘻嘻哈哈的没心没肺,我行我素,真是无知者无畏。

  季景澜没有追问海坨谷袭击秦胤的那些人情况如何,现下事态不明,待看到家人后再从长计议。

  秦胤自会找消遣,能安静地坐在那看书,一看就是大半个时辰,也会招呼她下棋消磨时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谈琴棋书画................在她有需要时他会适时的做出一些帮助,让人心情舒适的帮助,不突兀,不讨好,却显出默契和细心。

  季景澜有时会觉得心惊肉跳,她发现,很多时候,他们想法惊人的相似,理智稍微一迷糊,就容易着了他的道。她尽量想着家人,拾捡起对未来的筹划,以此分解对他的注意力。很奇怪,他从不主动问赤阳蛊之事,像是把命全权交给了她............

  随着时常一起,他没有动手动脚,也不花言巧语,更没有再胡作非为,只是偶尔开几句玩笑,她自不会没事找事,把关系弄僵,他们之间的气氛还算友好。

  但不可否认的,她的情绪,或多或少受了他影响,他们就不应该接触。人与人相处久了,尤其是男人和女人,自然而然的生出各种纠葛,有的会彼此生厌,有的能成为好友,有的则会生出鲜明情感,而这种情感无法控制,七情六欲一旦存在,就像落地生根,会随着时间,空间不断发酵、变化、加深,会联想,会回忆,会串联..........

  有人曾说过样的一段话,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匆匆过客,有些人与之邂逅,转身即忘,有些人相互擦肩,必然回首,有些人两两相对,终会沉沦,所有的相遇、回眸和纠缠都是缘分,当一个人下意识留意某个侧影,关注的眼神里,有了波动,有了热度,有了闪躲时,就意味着已经心系情愫。

  如果秦胤不是皇帝,如果他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如果他只是一名博学多才,风度翩翩的师者,季景澜不会生出抵触。她想她会喜欢,很喜欢。以一个雌性对雄性的原始喜欢,因为他皮毛光亮,长的好,性格坚毅又有气魄。

  如果季景澜不是逃跑的皇后,如果她不是那么的奇变百出,如果她只是一名简简单单的闺阁女子,秦胤不会过多关注。他早就把她遗忘,彻底遗忘。而如今,他要追求,要征服,以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欲//望和姿态,让她臣服。

  只因初遇寻常,再遇震动太大,变数太多,季景澜清楚知道一旦松口便再无退路,她也就成了一个笑话,所以她紧咬牙关。

  秦胤唯有在她那里自称秦毅,一点点的攻克她的理智、她的心,给彼此一个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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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平城的东边区域山清水秀,那里泉响叮咚,蝴蝶戏花。日午蝉鸣,暮色庭荫。又有风竹清吟,白云写意,是个居住的好处所。

  落户人大多是清贵的书生门第,因为离皇家军营较近,住在这里非常有安全感,远远看去,房屋布局成‘井’字状,很是整齐。

  其中靠近繁华街道,隔着一个杨柳湖,有个闹中取静的宅院,外面红墙绿瓦,与别家无异,大门一打开,穿堂而过,到了后面,景色格外别致,奇花异草,林木错落有致,细微处的物事摆件,寻常人一辈子都看不到,这处院落被起名中景园。

  季景江与妻子赵相宜已经住了五天,五天前他们连夜被带了过来,虽然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可他们却无法安心享受,尤其是赵相宜,因为不明所以,摸不着丝毫头绪整日里心慌意乱,到底怎么回事?她问丈夫,丈夫只是说了四字,静观其变。

  两天后季景昀也到了,兄弟两人也是众多分析,听闻今日父亲和母亲也即将会来。几乎第一时间他们猜到事态的严重性,一定与小妹有关。

  第二日中午,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并排摆着的两把官帽椅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他们刚刚赶到,风尘仆仆也顾不得梳洗。男的身着宝蓝色长袍,腰间坠着一枚青玉,相貌齐整,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不苟言笑,垂着眼睛,整个人严肃又稳重。

  一旁的妇人,也是人近中年,眼角虽然留下了岁月的鱼尾纹,但头发梳理的干净利落,高高盘起,露出一张略有些憔悴的脸,端庄地双手交叠。

  下首左边是一对年轻夫妇,二十八九岁年纪,男子清癯,一身的书卷气息,闭目想着什么,身边女子脸上微微发福,是那种生产后体型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浮肿,一脸凝重,因为丈夫刚刚私下里的几句话,解了心中些许疑惑,她眼中有着无法消化的震惊,后面两名嬷嬷分别抱着两个孩子,大的是个三四岁的女娃娃,小的包在襁褓中横躺在嬷嬷怀里,看不出性别。

  下首右边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竹色衣衫,皮肤是那种后天晒出的古铜,一看就是经过风雨捶打的精瘦和刚健。他上唇处留的一抹小胡子,让他看起来有些深沉又男人味儿十足,此刻正双腿交叠,一手托着下巴,半垂着眼睛歪靠椅背上,有些失神,算是屋内神色最放松的一个。

  这些人坐在那,从容貌上就能看出是一家子人。只是他们都沉默不语,大厅里的气氛沉闷。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除了季景澜外,季家所有成员。

  季景昀有点受不了,嗖的站了起来。他看向对面季景江:“大哥,昨天通报的人怎么对你说的?原话是什么来着,你给爹娘重复一遍。”

  刚刚季博彦夫妇一进门,陈氏就小声问,是不是阿鱼………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再清楚不过,是不是阿鱼的事情败露了?

  季景江睁开眼:“爹、娘,确实如你们所猜,咱们之所以都被带到这来,的确是因为小妹。”他缓缓陈述:“昨晚有人来交代,让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安心等三妹归来,安全起见,最好不要踏出院门一步。生活起居,都会有专门人伺候,外面有守卫。”

  话一落地,季博彦和陈氏愣愣出神,他们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

  季景昀接话:“那些守卫走路无声无息,太阳穴鼓起,各个都是绝顶高手,什么叫安全起见?这是我一直琢磨不透的地方?”他扬起下巴,显得倨傲:“不过,我觉的没什么可怕的,最担惊受怕的日子早过去了,你们不是想坏了你们的宝贝女儿吗,现在回来了,该高兴才是,其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说着季景昀停顿一下,手来回指了指:“看看这些个安排,要是论罪,还能有人伺候咱们?”他嗤的一笑:“别逗了,咱们早就被人抓进了天牢,挨个的皮鞭沾盐水的抽................”

  “祸从口出!”季博彦瞪过去,低斥季景昀。

  季景昀讪讪的地一抹脑袋:“行吧,我不搁这了,还没等怎么的,就被你们给吓着了,我到院子里转一圈缓解缓解情绪。”

  季博彦并未阻止,最开始的惊骇后,他已慢慢平静,细细琢磨着两个儿子的话。

  季景澜即将归来的消息冲破了季景昀心中所有阴霾。就算死,一家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这离死还差好大一截。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否则不会以这样的一种诡异方式,季景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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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季景澜终于拿到了他所说的免死金牌,一种亚铜色混合金属,暗自比了比,有秦胤手掌那么大,正面烫着漆黑莲花细纹,反面有太///祖的名讳和印章。季景澜翻来覆去的看了几次,疑惑的问:“这东西,造假也不难吧,你怎么判断它的真伪。”

  秦胤也没加隐瞒,直接粘了红泥印在纸上,指着其中九个细小点状物围成的太阳图案说:“这就是秘密。”

  季景澜收好令牌,却隐忧难除,眼看要到大平,一颗心越发沉重,她双目微凝道:“秦胤,如果我真能治好你,能发个誓吗?虽然誓言无用,但苍天在看。”

  “什么誓?”这是季景澜第一次叫他名字,而这一声的呼唤,让他心情不错,可以纵容。

  季景澜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秦胤发誓,永远不伤害季博彦一家人,季景澜除外。如违反此誓,天打雷劈,死后轮回,男为奴,女为娼,畜为猪狗,生生世世,断、子、绝、孙。”

  秦胤眉头皱起,淡淡回视她,那幽深眼神顷刻间像是结了冰,带着寒意。

  她不为所动,继续盯着他问:“你能发这个誓吗?”

  秦胤喉结滚动了一下,沉着脸问:“为了你那些家人,你竟然让我发此毒誓?”

  季景澜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如果我能医治好你。”她突然笑了笑:“我怕有一天,看到你伤害他们。如果你不想发誓,那我就不走了,我有的是办法留在这----------”

  “好样的,季景澜。”秦胤一把抓住她手指,眼睛微眯起来:“三番两次的想杀我,拿莫须有的事来咒诅我还不够,竟然还玩起了威胁。”

  季景澜没避开他,任他攥紧她五指,力气有些大,一点点收缩,给了她痛感,她没动一下,执着的看着他:“永远别伤害季家人,有事直接找我。”

  秦胤怒极反笑:“你本事。”说着抬起她的右手,对着她小黑痣位置亲了一下,他毫不迟疑地开口:“秦胤发誓,永远不伤害季博彦一家人,季景澜除外。如违反此誓,天打雷劈,死后轮回,男为奴,女为娼,畜为猪狗,生生世世,断子、绝孙。”他沉声说完最后四个字后,又咬她的中指指根,像是对此处情有独钟:“只要我不想,任何人都不能威胁我。”

  秦胤的话让季景澜心中十分复杂。她低头看着自己中指处的黑痣,想起曾经看相人说过的话,难不成,他就是今生来寻她的前世爱人?

  季景澜对那些相术抱着听罢即过的态度,她更不大相信起誓赌咒,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可她走了两世,谁又能保证秦胤会不会经历三世?她也只能通过这些对他做出一种震慑,给自己一个安慰罢了。

  昼夜兼程,待到了大平,已经是三天后的事。

  这一日,终于再见家人。

  季景澜神色看起来一片平静,心里早就激动万分。她的腿还没好利索,但已经能走路了,步伐间显出急切,三步并两步的赶到门前,颚亥不放心在一旁扶着。

  秦胤说季家人就在里面,季景澜此刻迫不及待又有些情怯,她鼓足了勇气要敲门。

  这时候,后面有个声音:“我与你一起进去?”

  季景澜侧过身,是秦胤走了过来,后面跟着金大,她拧眉不语。说好的,他先不要露面。

  颚亥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房子上,惊讶门板的稀奇壮观,左摸摸右敲敲的研究着厚度。心道,阿鱼家里可真有钱啊,这门安全,骑马都撞不开啊。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嘻嘻,太好了,这回真是时来运转,重新把做人啊!颚亥向往不已,兴高采烈。

  而她旁边的季景澜却抿唇不快。

  “虽说你不想我出现,但早晚都要见,我也好奇季大人夫妇,想来能把儿女各个教育的出类拔萃也不是普通人。”秦胤笑了下,别有深意地低声道:“顺便也让他们放心,知道我是什么样的。”

  季景澜听着他那字字机锋,微笑:“皇上,大宇百姓怕是连吃奶的小娃娃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无论到了何处何地,一旦你亮出了身份,定是一片膜拜,三呼万岁,赞歌不绝。”秦胤听她明褒暗贬的讥诮话,立马明白她的厌烦出在哪。她能这么说话总好过她的无所谓,也意味着,她对他又放开了一些。

  秦胤眉头摇了摇头:“你想多了,在下秦毅。”

  季景澜似笑非笑:“那,你还当叔叔吧,这样你和我爹娘就平辈了,他们会更放心一些。”

  闻言,秦胤脸一僵。

  暗卫金大常年僵硬的脸抽动了一下,心下愕然,感觉有些被噎住。作为昭元帝身边的第一高手亲信,他当然知道眼前季景澜身份,一路上也见识了皇上对她的重视程度,只是每接触此女一次,他就震惊一次………无法形容心里感受,每当她定定看着你时,会让你感觉她的眼睛犀利无比,给人无处遁形之感。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位昭景皇后,比较容易想到的是强势,有手段,聪慧。否则也不会让皇上对她另眼相看,包容有加。虽然她一直冷冷淡淡的,不怎么说话,但眼角眉梢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无法让人忽视,给他一种能掌控大局的沉练,作为保护皇上的一等暗卫,他有些担忧,担忧昭景皇后有一天会伤害到皇上。

  同时脸颊抽动的还有震惊到骇住的颚亥,她瞪大眼睛盯着大门板:皇上……皇什么上……刚刚阿鱼说秦公子是皇上,她没听错吧?!没有听错吧!!!哎呀呀!我的雪祖,身后的男人竟然是大宇的皇上?!!大宇皇上站在了她身后?!是不是啊?!颚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整个人惊呆在那。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两个人来,他们身材中等偏瘦,立在大门口两侧,就见金大一挥手,他们无声领命,将大门打开。

  季景澜来回看了眼,手一摆冲身后人道:“请高抬贵脚,长辈。”说完她轻咳了声。以前随便乱叫叔叔,也不觉如何,但经过上次他轻//佻流//氓的行为,这再叫心里真有些窘意。

  就在季景澜抓着傻愣愣的鄂亥,催促着赶紧走时。被后面的秦胤伸手轻捏了一把她的腰。

  那轻轻的一下,又痒又麻,正好是痒肉处,季景澜轻呼一声,腰身微扭,回眸瞪他。

  “胡说八道也不分个场合。”

  “………”你不是有点心里变态吗,分什么场合。季景澜此时此刻没心情搭理他,抬腿就走。

  “你腿伤未愈。”

  季景澜隔开他伸过来的手臂:“多谢,你也一样,我们各自管好自己。”

  他受伤的手臂被她打的有些疼,轻轻甩了甩,哼笑:“还真是只白眼狼。”

  季景澜没说话。

  “你哭起来不好看,别当着外人动不动就掉泪。”

  要见家人的季景澜心跳加快,偏秦胤一个劲儿的没完,烦的她直皱眉。

  秦胤又提醒一句:“注意点身份。”

  又来了..........季景澜眉头皱起又松开:“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你慢点走。”

  “要不你打头阵,先认认表哥表嫂?”季景澜甩了一句,彻底无视他。

  “..............”秦胤微微愣神,接着啼笑皆非。

  瞄着身边走着的两人,颚亥开始默默无语,小心翼翼,仔细观察………暗自咋舌,这阿鱼口舌锋利,斩美男于马下,关键是敢跟皇帝叫板,太威武了,太好了!她听的好激动。这皇上也够臭不要脸的,一个劲儿的纠缠阿鱼。

  金大又变的面无表情,他只警惕地站在属于他的位置,若有突然袭击,来则防,攻则杀。

  眼睛直勾勾盯着季景澜的不止颚亥一个,斜对面不远处一直望向这边的季景昀几乎石化了一般,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瞳孔大睁,终于不再迟疑,冲口大喊:“阿鱼!”声音很高,简单的两个字里带着明显的颤音。

  季景澜顿住脚步,视线瞬间滑过。

  一年四季,来去匆匆,各处风景,一轮又一轮,可是不曾忘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们成了双生子。往昔的点滴,一起走路,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喜怒哀乐是家里架子上熟了的葡萄,酸酸甜甜,很多很多的回忆。隔着岁月打捞,那些被时光浸泡过的片段,虽已沉淀,依然是心底最美好最纯真的印记。

  季景澜低声唤着:“景昀----”她唇角大牵:“景昀!”

  季景昀飞步跑去,近到跟前,嘎然止步。他细细地,一眼不错地盯着季景澜,季景澜也一眨不眨眼的在看他,他们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热烈。

  从未有这一刻,让他们感觉到他们是如此地想念彼此,如此毫不掩饰心中的挂牵。

  没有任何迟疑的,季景昀上前一步展开双臂用力的搂住了季景澜,将她纤细的小身板搂在了怀里。

  “阿鱼-----”那声音已经哽咽,那肩膀是颤抖的。季景昀喘息的沉重,眼眶泛起不正常的红,虎目里湿意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一样:“你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是从胸腔里重重发出的,低沉中汹涌出一种澎湃。

  傻瓜啊,旁边还有一个人呢,你这话一出,他就能给你定罪了。可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是黑是白,是小孩,少年还是成熟的青年男子,他一直是她眼中的景昀。季景澜微微闭眼,这种感觉真好,她其实很想念他,也曾找过他,想远远的看上一眼,遗憾的是,阴错阳差晚了一步。没人能体会她的心,她曾经把他当过玩具,有时候会是弟弟,有时候是同伴,有时候又是‘小哥哥’,他在她过往人生中充当了太多角色。

  就在兄妹二人情感泛滥之时,一只手隔了进来,他拍了拍季景昀的臂膀:“松开吧,你勒的太紧了。”

  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很严肃。

  季景昀这才想起还有其他人在,而这个人,他过去曾看过两回,那时候是明黄一身,高坐龙椅上。虽然隔得远,但那丰神俊朗之姿给他留下深刻记忆,刚刚在最初的一眼里他已经惊涛骇浪,但小妹的乍然出现抵挡了其他外在一切。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想起该要怎么做。

  他下意识的松开季景澜,刚想着行叩拜之礼,就听对方淡淡开口:“免礼,这里没有皇上。”

  秦胤说完,手臂一伸,不着痕迹的搂住了季景澜的腰,季景澜皱眉想挣脱,在景昀面前,秦胤的举动让她分外的别扭。挣扎了下,秦胤不但不松手,还越扣越紧:“腿上还有伤,不想好了是吧?”

  季景澜斜着眼小声警告:“我不想不愉快,想必你也一样。”

  秦胤目视前方,旁若无人的回:“从来都是你惹我。”

  季景澜缓缓的,用狠劲拉下他的手:“保持你的帝王形象。”

  秦胤淡淡一笑:“众象皆虚,众象皆空。阿鱼,你着相了。”

  “…………”季景澜假装没听见,不理他,看向季景昀:“爹娘大哥大嫂呢?”

  听着刚刚两人对话,季景昀有点反应不过来,有种怎会如此又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用手指了指里面。

  “咱们走吧。”

  说走就走,季景澜没有顾忌的走在了最前面,因为腿伤步子慢,心情却越发急切。然后是错半步的秦胤,寸步不离的金大。季景昀和颚亥并排走在最后。季景昀看着前面的皇上,脑袋非常懵,他家季景澜现在是什么状况?!

  颚亥打量着身边的季景昀,小声问:“你是阿鱼的哥哥啊?”

  季景昀想着心事,想不出所以然,很是心不在焉,也没搭理人。

  鄂亥不在意,继续小声说:“我是照顾阿鱼的鄂亥,以后咱们就住一个屋子里了。”颚亥兴奋地说着,盯着旁边的季景昀,她赞赏有加:“你长的挺男人啊,小胡子也好看。”她这话颇直接,大胆。透着异族女子的奔放。

  啧,季景昀终于看了一眼颚亥,他眼梢微挑。有些奇怪,这哪来的女人啊。说话也不知道注意个分寸,还打扮成这么一副鬼样子,我c!整个一跳大神的小巫婆。

  因为答应了季景澜,颚亥脸上仍故意涂弄出脓疮,只是她不仔细,东一块西一块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是造假。

  季景昀越看心里直膈应:“你脸上涂的什么?”

  “青石膏和豆腐渣啊。”颚亥也不隐瞒,笑嘻嘻的表示友好:“你看出来了,好厉害的眼神,不愧是阿鱼的哥哥。”

  季景昀哼笑:“就你这手艺,还易容,骗傻子吧。”

  “是阿鱼让我弄的。”颚亥摸了摸脸,笑着问:“你手艺很好吗,那以后你帮我涂啊,我让你弄行不行。”她双目湛湛有神,秋波流转,很有一番诡异的机灵。

  “…………”季景昀脸一转,这女的可真有病,他跟她很熟吗?也不知道阿鱼从哪带回来的阿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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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进屋门,一道颤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人未到声先至,不多时,有人扶着门框,待看清外面的女孩子,陈氏胸口起伏,她一向温婉得体,此刻竟是急了,嘴唇颤抖了几下也没有发出一音,眼里泛着泪花,她伸出手臂步履匆匆,身子不稳的跑出来。

  季景澜咬着唇飞快迎上前。

  无论是哪个时代,哪个地域,世界上随处可见这样的一双手:母亲的手。婴儿时她给我们拍背抱着我们入睡,生病时,她不休不眠,彻夜守护,娃娃时她牵着我们蹒跚学步,一路呵护,这双手给我们洗衣做饭,做一切她能做的事,做好属于母亲的榜样,当我们长大时,这双手终于含泪放开,是那么的不舍和牵念.......

  陈氏越过身边的季博彦和季景江,上前飞快抓住季景澜的手腕,细细端详,随着一声:阿鱼,眼泪瞬间落下。

  季景澜看着陈氏,搂住了母亲的腰,哽咽叫着:“娘--------”

  曾经一脸圆润的陈氏,现在变的清瘦,岁月已在她的眼角眉梢添上了皱纹,有多少是为她操心担忧所致?愧疚袭上了心头,有些势不可挡。

  陈氏紧紧回报着女儿,抹了把眼泪,哭着将孩子拉到眼前细细看着。

  长开了的脸庞,真真实实,一双眼,乖乖巧巧,泪眼朦胧的,那鼻那唇那眉那手,是她的女儿没错,五年未见,无数次的想像,她如今长成了大姑娘了。

  陈氏一把紧紧抱住季景澜,一字一字哽咽地说:“知不知道,娘想你想的心都快碎了。”母女两人抱头而泣。陈氏把季景澜的手攥得紧紧的,像是再也不放她离开。

  “女儿不好,对不起------”季景澜往陈氏的怀里拱了拱,她本想着一直牵着陈氏的手,就如当初陈氏的手接管了她生命的那根接力棒一样………

  陈氏摇头:“傻孩子,是爹娘对不起你啊,娘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不求别的。”

  这一幕,母女两人的表情,语言,动作,至情至性,赵相宜的眼泪潸然而下。天下众生,谁人都有母亲,她是母亲的女儿,也是儿女的母亲,所以,她更理解这份情感。

  一家人,无不眼酸鼻热,季博彦面色严肃,双目泛红地望着夫人女儿,后面季景昀低着头狠捏着鼻梁,季景江紧紧抿着嘴角,在视线一转时,眼睛又透出惊骇,待真正确认后,如五雷轰顶,他的脸一瞬间白的厉害,他用一双探索、猜测的目光,望着那人,下一刻就要上前叩拜,就在这时,身边闪过一个刀疤男,微微用力提起了他的臂膀,低声说了句话,季景江怔愣在那,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半响后,季景澜抹了抹眼,像小时候一样,拉着陈氏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来回摩挲着小声说:“娘,你别哭,我不走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陈氏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

  是的,父母在,不远行。季景澜一转身冲着季博彦,双膝一跪:“爹,女儿任性,让爹娘伤心,女儿愧对父母。”

  想起她腿上还有伤,秦胤走了过去。

  季博彦比他近比他快,伸手托起了季景澜,打量着几年未见的女儿,一颗心当真酸楚难当,又复杂至极,他吸了口气,稳稳道:“你是个姑娘,自你一出生,爹和娘就只想着娇养你,又因你乖巧懂事,很多时候我们都觉得高兴,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漂泊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回来了,让爹怎么怪你,是爹无能啊.......”他看着女儿认真说:“爹知道你在自责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哭,也不要怕,一家人在一起就算天塌下来咱们一起顶着。”

  有这样一些家人,她幸运。季景澜不想哭,却是忍不住,她用手指拢盖着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连连点头。

  被亲人捧在手心的感觉,美好的令人感动。

  颚亥垂着眼睛,泪珠滚出了眼眶。她不知她的父亲是什么模样,可她的阿妈与眼前阿鱼的娘是一样的,孩子就是阿妈的命。如果父母健在,她会不会也很幸福?也很满足?她从不是爱哭的人,可在这一刻,她格外的想念父母,她心里一直缺着一大块,她羡慕阿鱼!

  季博彦像一座山,季夫人是那水,这一刻的季景澜也是有血有肉,形象丰满的女儿。秦胤看着那一家老小,突然有些被触动。他们之间流淌着一种强烈的能引人共鸣的真挚情感,那叫亲情,而这样的亲情看似寻常,大宇的普通百姓家随处可见,在帝王家却罕有。父母兄弟的情分随时可以抛弃,周围间隔了太多人、太多事,也间断了骨肉血亲。

  陈氏吸了吸鼻子,拉着季景澜的手:“阿鱼,你爹说的对,不哭也不用怕,世事均有定数,我家阿鱼是大富大贵之命,定然能逢凶化吉,一帆风顺。”

  季博彦将目光移到不远处的三个陌生人,他第一时间就注意了那位身着白衫的男子身上,那是一张年轻俊逸的脸,神色间透着潇洒,普通的装扮也掩不住他的卓尔不群,季博彦有着惊异,心里猜测他是谁?

  秦胤的眼睛也从季景澜身上移向了季博彦,他走上两步,微微含笑:“在下秦毅,见过季大人。”他微微抱拳,风度翩翩,有着芝兰玉树之姿。

  秦毅?秦…………季博彦混迹官场多年,自小处一路跌爬滚打的走过来,自有一双判定人的眼睛。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而这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令他倏然震惊又难以置信,他的心一凛,嘴唇蠕动,好像想说话,又迟疑的什么也没说出,表情微僵,只有两眼来回闪动的两下。

  秦胤将他脸上的神色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心知这位季知府定是猜到了,他微微一笑,客气着:“初来乍到,失礼之处还望季大人别见怪……”

  季博彦猛然回神,一时间千思百虑,五味陈杂,他极力收住心神,猜度着对方意图,片刻后,微微垂首抱拳回道:“秦公子客气。”

  身后的季景江没有看到季博彦表情,他暗自里提心吊胆,手脚发凉,爹从未见过皇上,不知是否看出眼前的秦公子就是大宇的昭元帝!今日之事当真如激流拍案,一波强过一波,很是让人无所是从。

  “这里并不是季家,季某也是初来乍到,如若秦公子不嫌弃,季某借花献佛就在此处招待秦公子,请入内小坐休息。”季博彦凭着多年的政治敏感性,他看到出这位‘秦公子’暂时没有恶意。更何况女儿的举止没有诚惶诚恐,他初时震动后,如今已定下心神。事到如今已不是怕就能躲过,不如坦然处之,放手一搏,也是一种姿态。

  秦胤见这位季知府很是沉稳镇定,说话办事也极有章法,表现的不卑不亢,可圈可点,确实不是寻常人,也难怪儿女们都出色。

  他点了点头,并未多作客套:“多谢季大人。”

  季景澜平复心情后,回头飞快扫了眼秦胤,视线一移转向季景江,当她看到大哥身旁的金大时,心下明白秦胤的心细周到。

  季景澜走向季景江:“阿鱼见过大哥。”

  季景江是一个自持内敛之人,平素很少表露情感,此时此刻,家人重逢,又因特殊境况,他心里伤感之余还有十分的紧绷惶惑,他不知那位想要做什么。此刻见阿鱼过来,他心里复杂至极,极力调节着脸上表情,不至于显得太严肃:“多大的人了,哭的还像个孩子,这么一看,和你侄女一样。”

  闻言,季景澜嘴角微勾:“恭喜大哥当父亲。”她转头去看赵相宜:“见过大嫂,大嫂辛苦了。”多年未见,赵相宜的长相变了一些模样,可能跟她生产有关。

  赵相宜靠近两步,执起季景澜的手,端详着小姑子的五官:“我在家里算不得辛苦,阿鱼,你……是真的高了,也廋了,吃苦了。”她不得不压下种种疑惑。只以一个长嫂的身份面对眼前混乱的一切。

  “大嫂,我很好。”季景澜微微一笑:“你都当娘了,我再一脸婴儿肥也说不过去啊。”

  这个三妹早不是初见时的中规中矩,沉默寡言,长的高挑苗条,肌肤莹白如玉,五官妍丽,一双眼哭的发红,可身上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风华,尤其那偶然间的一个眼光流盼,眉目间自有一副沉稳端严之气,给她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三妹实非常人。

  “我侄女侄子呢。”

  “在内室,咱们进屋看去。”见季景澜如此的风轻云淡,赵相宜却忘不了眼前这还是皇后。好像家人都忘了这个事实,她余光中的那个白衣男人是谁?虽然忧心忡忡,赵相宜还是笑着,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说话不紧不慢,言行举止一板一眼。

  就这样,一家人在季博彦的牵头下,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大厅。虽然大家都故意装糊涂,但从行走位置上多少可看出端倪。

  季博彦走在最右边,他左边让给了秦胤。然后是金大、季景江、季景昀、季景澜和赵相宜一左一右的伴随陈氏,颚亥在季景澜旁边。

  季景江和季景昀兄弟俩因为往日见过昭元帝,自然表现出恭敬。季博彦就要故作不知了,只在言语上拿捏着分寸。

  没有想太多的也就是一直抓着女儿的陈氏。

  不过,昭元帝不想大张旗鼓,季家男人又岂会傻乎乎的去挑明,也许这样的粉饰太平便是转机。待静观其变吧...........

  所以,季家三个男人不管各自心里多么的惊涛骇浪,表面上都暂时做到了从容。

  秦胤一副谦谦君子,不笑不说话的模样,与她的父兄相谈甚欢,大多主动挑拣话题,季景澜静静看着,没有想象中的三呼万岁,他们只有和平交谈,温声浅语,秦胤甚至表现出一种晚辈对长辈才有的恭敬之态,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婿上老丈人家一样。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阻止不了。

  到了屋里,有下人打扮的太监安排茶水,点心,无需任何吩咐,伺候的面面俱到。

  趁着陈氏和赵相宜准备吃食离开之际。

  季景澜抱完侄女季礼涵,又抱着侄子季礼洵。两个小家伙长的都白嫩可爱,奶香味十足,虽然还小,但脸上有着季景江和赵相宜的遗传,季景澜一时间爱不释手。做了姑姑抱起孩子的刹那,立刻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自然而然的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爱护来,很强烈。

  季景昀凑到她一边坐,低声的发牢骚:“怎么你抱他们就不哭,我一抱,就暴躁的不行,尤其礼洵那臭小子,十回有八回会尿我一身。”

  季景澜忍不住笑:“那是你长的吓人。”她拿手指着他的嘴,小声道:“你照镜子瞧瞧去,跟个小流氓一样,修的倒整齐,打理起来费劲吧?我可记得,咱们二少爷有多懒。”

  季景昀哼了声,反驳着:“你知道什么,这叫帅。”

  “啧啧,细看看倒也不那么流//氓,还真是帅--”季景澜似笑非笑:“那你帅给谁看啊?有心上人吗?有就带过来给我瞧瞧呗。”

  季景昀也啧了声:“看你这样就知道你又要损我。别瞧不起人啊,实话告诉你,追我的姑娘多了去,要是排,能从凌源街到前道口二里地。”

  兄妹两人往昔的斗嘴再次呈现,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融入他们骨血的相处模式,不会随时间空间改变,亲切异常。

  “能耐啊。”季景澜闻言挑眉:“然后你就挑花眼了,还是想左拥右抱?”

  季景昀讪讪:“才不是,你别乱说,我只是有些无趣,看了一圈也没有对脾气的。”

  “哎,我说你可别花花啊,差不多行了,大哥都俩孩子了,你就不看着眼气?”

  “这不是还有你在后面排着吗,你也老大不…………”

  下面的话没等说完,骤然停住。猛地想起妹妹如今的尴尬身份,他偷瞄了眼不远处那人。就见对方正含笑向这边望来,也不知看了多久,刚刚那番话是不是被到没有,又听到了多少…………

  秦胤淡淡的给季景昀递上一瞥。

  那一眼,很快,就闪了那么一刹,季景昀没看清,但他心惊肉跳,他差点忘了,阿鱼的男人就在这呢。还好,刚刚没逞一时口舌之快!

  季景昀提醒自己,眼前的可是皇上,掌握生杀大权,多少权臣都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军政各个位置上无不经过精心安排,昭元帝有一双翻云覆雨手,他决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他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皇上怎么和阿鱼碰上了,是巧合还是阴谋。现在不方便问,季景昀有些猜想,怕是阿鱼捏住了皇帝什么要害。他家妹子很机灵,伶牙俐齿。

  同为男人,季景昀有种预感,皇上不落圈套还好,一旦进去了,大约会处在一种水深火热当中。因为季景澜不止嘴巴利落似刀,也有些手段,有时候更会施展糖衣炮弹,嗖嗖嗖的一阵发射,让人防不胜防。

  他家小妹,就是魔星下凡。你别让她捉住弱点,否则,定会时刻牵着你鼻子走,让你站不得,坐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恨的捶胸顿足,咬牙切齿,这些是他的经验。

  晚饭时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秦胤依然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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