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_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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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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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多久,前无从树上翻下来,盘腿跟程翊并排坐好,直视前方。程翊刻意吃得很欢畅,旁边那个人轻轻叹了口气,嘴里开始嘀咕起来,声音徐徐不断,像是在念经。

  程翊心里暗笑着,把点心递给身边这个怪小孩。

  “一起吃吧。”

  前无小心地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酥皮儿,细腻松软的馅儿,香甜美好的味道让他满意地笑起来。在山里生活的人,每日里粗茶淡饭能吃饱就不错,哪有多余的钱去置办糕点。前无长这么大,山下村子里某位大婶儿送给他的半块白糖饼已经是最让他念念不忘的美味,可那又怎么跟程翊手中来自省城里某家老字号糕点铺子的镇店招牌枣泥糕相提并论。

  程翊经常吃,想吃多少都有,自然不当这点心有什么稀罕。他看前无喜欢,吃得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手指上的碎屑都要舔干净,干脆连打包的纸一起塞给他,“都给你,我不是很爱吃。”

  前无也不客气,接过来之后从自己怀掏出肉干一片,递给程翊说:“跟你换。”

  程翊摆摆手,“不用不用。”

  “拿着吧,我没有更好吃的东西了。”前无坚持。

  程翊无奈只好接过来。几天前在山里走丢了那次,他头一回吃到前无分给他的这种肉干,当时饿得厉害,觉得味道还很不错。现在再咬下去,硬邦邦的,表面有些盐霜,有地儿咸有地儿特咸,肉也丝丝缕缕的嚼不动。他费劲儿地咬着,眼看前无将手里的点心迅速吃光,末了还将纸上的残渣舔了一遍,弄得满脸都是。

  程翊笑他,“高人吃东西都这么豪迈的吗?”前无满足地叭叭嘴巴,没理他。

  “对了,刚才你念的什么经?”程翊问。

  “刚才……哦,不是什么经。”前无瞧了程翊一眼,眉梢挑起鬼精的顽皮,“想听吗,我再给你说一遍。”

  “说说。”程翊牙齿耐心地磨着嘴里嚼不烂的肉含混地要求。

  前无放慢语速,清晰地说:“好吃难吃都是吃,多吃少吃都是吃,吃前酸甜苦辣咸,下肚一尺都变屎,珍馐装盘色香味,道场轮回难辨识,一日归入化粪池,三日生出无数蛆……”

  “够了够了够了……”程翊嘴里的一口肉卡在嗓子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被噎得脸都白了,边制止那个故意使坏的人边问,“有水吗?”

  前无拍着程翊的后背,无奈地摇头,“没有,据说高人都是不怎么喝水的。”

  程翊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后来前无还是带程翊找到了水。

  从练功的地方上行数十米,穿过密林,出现了一从红艳艳的野花,乍看上去跟林子的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细看才能发现,这野花其实长成一片,条带状向上向下延伸出去,而前无带着程翊走到花丛里,径直寻到一块扁平的青色石头。前无在青石上轻轻扣了几下,居然有空茫的回声。程翊蹲下来,瞧着某人一脸神秘地慢慢掀起石头。

  一个一尺见方的石洞出现在面前,清凉的空气从下面涌上来,同时还有细微的水声传出,淹没在林子的风声鸟语里,几不可闻。

  从洞口看下去,水流透明得仿佛不存在,从水草飘摇的方向上才能看出它的流动缓慢、平稳。

  这是条很靠近地表的泉脉。前无伸了半条胳膊进去,捧出一捧清水送到程翊近前,“喝吧,戍宁。”

  阳光金灿灿地照进那捧水里,摇曳变幻,让它多了种蜂蜜样粘稠明润的色泽和质感。程翊就着前无的手喝了几口,泉水清凉又带着微微的甜,仿佛一瞬间就渗进了身体里,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无指缝间淋漓而落的水湿了大片前襟。

  程翊自小便随着父母到处行走,父亲供职军政界,也算位高权重。虽逢乱世,诸多漂泊,却从没让自己受过半点儿委屈。这些年的读书识字,也让他知道了很多处世为人的大道理。父亲身边形形色色的人,他看得多了,自然也能辨出一些真真假假。程跃海三十几岁上才得了这个儿子,自是极为疼爱,然而,他虽半生戎马,却是出身书香门第,家学深厚,二十几岁曾中进士,一手颜楷在当时更是无人能出其右。他对程翊要求极为严格,从不溺爱娇宠,无论文学武功,全是请名师指点传授,自己也多方督促。程翊的聪慧过人让他非常满意,更是花尽思教育培养,悉心雕琢。

  因为没有兄弟姊妹,更是讨厌平时来往那些官宦人家的被娇惯得蛮横跋扈的同龄孩子,程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习武上,不过却从不是听话的孩子。他曾在七岁时藏在装武器的箱子里随父亲的部队远赴湘西,虽然后被发现送回,却对枪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程跃海后来找人特意教他各种枪械的原理和使用,他知道日后领兵征伐,要勇要谋更要武器精良强大。程翊从小耳濡目染,便是驱除鞑虏,天下为公,父亲偶尔讲起当初追随孙公废清反袁,几翻起落,言辞之中诸多感慨,只是那时的程翊并不确切地明白,他身处乱世,诸多势力的角逐,你死我活的争斗,天下纷争,各自为政,四海不平。所谓乱世,便是今日不知明日,谁主沉浮。他不明白,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小,而是,他生在家族的荫庇之下,活在强权倾覆所辟出的那片现世安宁之中,即便长辈言辞中提及,他也无法想象,距离这些安稳到几近无聊的生活几步之外,会是另一幅狼烟冲日,风起云涌。

  那些太远,他看不见。他能看见的只有眼前这个怪异却新鲜的小伙伴。他像是山中的精灵,从不同的世界来,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他看上去无畏又无所谓,一身的凌厉直白,如同刀锋般划破程翊沉闷的成长空间,他见识了那个深山密林中的颠倒世界,他见识了什么叫一手经卷一手刀。

  前无也喝饱了水,湿淋淋的手在身上抹两把,指着下行的方向跟程翊说,前面不远有个泉水露出地表汇成的浅池,他在自己的膝盖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深,”而后又说,“里面经常有大鱼。”

  俩人对视一眼,交换了几个眼神儿。

  “去看看……”

  “走呗。”

  那片野花带的尽头确实积了一池水,池子不大,水也不深,隐约可见鱼的影子。可是程翊刚探下去一只脚就赶紧缩回来了,初夏

  的季节,池水沁凉得能冰着骨头。

  前无已经挽起裤腿儿走到池子中心,回头瞧着程翊还在那里试水温,不耐烦地催他,“快点啊戍宁,来帮我截着点!”

  程翊皱着眉,边说“这水也太凉了吧”边慢慢浸入两只脚。

  前无看他抖抖索索的样子,一脸鄙视,“行不行啊你,不行就别过来了,在岸边等着我吧!”

  咬着牙慢慢走到前无身边,程翊问到:“怎么截?”

  他原本也不是个逞强的人,只是身边这个伙伴太嚣张厉害,想玩儿在一起,就得豁出去些。

  前无笑着拍拍他的后背,手劲儿大得让程翊趔趄了一下差点栽到水里,“我们先把鱼赶到边儿上,你挡着不让它回游,我来抓。”

  野生的鱼多半滑头,费劲力气将它们赶到池子边儿上,却又几次三番从程翊的手边溜回去。折腾半天,前无才靠着眼疾手快抓到一条,甩手丢到岸上的草丛里。后来改前无拦截,程翊下手抓。再一次把一条黑脊背草鱼赶到岸边,前无喊着“抓它的头,抠它的鳃……”数番脱手后,程翊气了,搬起岸边一大块儿鹅卵石,照着水里的鱼就砸下去。前无一句“等等”还没来得及出口,水花四起,俩人都被溅了一头一脸。

  前无抹了去脸上的水珠,身前的衣服已经湿透。程翊同样的状况,只不过他一动没动,只是死死盯着摇晃的水面,直到水波渐平,被细沙搅浑的棕色水面静静翻出一条白肚皮。

  他捡起草鱼冲着前无摇晃两下,睫毛上的水珠儿反射出明亮斑斓的光。

  “衣服都湿了。”程翊摸着贴在身上的布料,认识到了抓鱼所付出的代价。

  前无用草茎将鱼穿好,对程翊说,“走,带你去晾晾。”

  两个人沿着山势上行。火红的花朵连绵盛开,铺展成长长的缎带。少年们自花丛行过,笑语回响,更显青山寂寂、流云默默。

  无论未来这红色会烧成接天的烈焰还是流成漂杵的血河,而相识的最初,那只是他们并肩走过的山花织就的红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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